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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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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温情脉脉,让她差点就扑进他怀里。

长生抓着仅剩的一丝清明,忙扶他起来,让他上座,自己则往地上一跪,“官家,奴是有事相求的。”

人的意识一旦形成,是件很可怕的事。如果庭降只是庭降,那她就会对他有诸多要求,比方:不能娶别的女人,不能姬妾成群,必须一心一意对她一个人好,要上进,做大官,让她过好日子。

如今庭降是官家,有那么个身份,普通平头百姓如果有两个媳妇,就很为人不齿,可官家若只有一个皇后,那八成要么是官家人道无能,要么就肯定是皇后嫉妒成性。

意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你觉得平民百姓就该是这样儿的,官家贵胄就该是那样儿的,庭降成了官家,她的心境也跟着变了,对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居然接受的十分快。

心里能接受是一回事,说不说的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她说不出让他后宫雨露均沾的话儿。

“官家,”她巴巴望着他,就连声儿都是怯怯的,“奴不贪宫里头的荣华富贵,也不贪个皇后的名份,只盼着安安稳稳过日子,能伺候在阿耶和大娘子身边儿也就知足了。”

她跪着,庭降就浑身不自在。前生,她说话大咧咧对他全是用吼,会支使他做活从来不让他闲着,挑水劈柴生火做饭,就连晚上躺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也要他给她暖脚的,惯来不会客气,现下倒是拿他生份的很。

越是生份,他越是心里揪得慌。

他说,“你起来,”拉她到身边坐,“不兴你给我跪着,记忆里母后也没给父皇跪过两次,都说皇家规矩多,可咱们庭家不兴这个,夫妻之间跪来跪去的,日子就不能过了。”

她拧着帕子,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庭降又不是庭降,上辈子的事儿记忆深刻,他从未对她这般温言细语过,她支使他做活,他惯来一脸的不情愿,就连夜里头冷,都是不愿挨着她的,现在这柔情似水的模样……怔了片刻,她回过神来,忙道:“没有这个道理,总是先君臣后夫妻的。”

他蹙眉,“若是沈修瑾呢?你同他也这么疏离?”

长生说,“不一样,二哥儿哪里和官家比的?”

是不一样,庭降心里一阵无力,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她心里头先有了别人,她唤他官家,却唤沈修瑾做二哥儿,就连称呼都那样亲密,即便搅黄她原本的亲事,可她的心已不在他这里了。

他脸色有些黑,“往后,皇后叫我得意,若不,像喊沈修瑾二哥儿一样,唤我做降哥儿。”

长生心里咋舌,她可不敢,规规矩矩的才能保平安哩,话头被他扯到十万八千里外,压根不在她的点上,她讪笑着把话头儿拉回来,“往前十多年,阿耶都不省的有个女儿,算是失而复得的,奴只管尽孝旁的都不紧要,奴想求官家恩典,往后可以在徐府常住着。”

太直白说不出口,总结就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选你的妃子,我做我的老姑娘,圣旨下了我没办法抗旨,同你做对名义上的夫妻,相敬如宾最好。

借口,都是借口,他握紧手愁眉不展,当他不知道是拿话来堵他的么?今儿亲进宫来,就是为了让他难堪的。这世上她只能对他一个人好,不能对旁人好,他不许她记挂沈修瑾。

“皇后,你瞧瞧我。”他指指自己个儿,“我照过镜子,长得不丑,也是长安城里头俊俏的,带出去不给皇后丢人。”

长生掖着手,有些灰心了,好像同他说不对付,她说她的,他答他的,两根拧不到一起的绳索,驴唇不对马嘴。

外头廷牧细着嗓子问话,“官家,沈御医过来了,宣么?”

他说宣,“叫他进来给皇后仔细瞧瞧。”

沈念辞官五载,常年风餐露宿采药行医,已然没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四十不到两鬓斑白一脸沧桑。

她看着沈念,动动唇还是把话咽下去没说。

沈念恭身垂首,请过圣安,查看她脸上的伤势,回说:“不打紧,皮肉伤而已,臣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给圣人,两日便可消肿了。”

庭降颔首,“那沈卿便去开方子罢。”想起冯玄畅说起兰姐儿的事儿,他又叫住沈念,“前两日永定王回长安来接庄先生,沈卿不在长安,便让朕同沈卿说一声,兰姐儿开个儿了,颐养的很好,已经开蒙,王妃教习的上心,能写一手好字了。”

沈念微微别过脸,躬身下去,“承蒙官家记挂着,兰姐跟在她姨娘身边,臣是放心的。臣去给圣人开方子,这就告退了。”

“去罢。”

长生低头绞手帕子,半个字都没插嘴,对沈念和沈兰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横竖李允善都死了。

她起身同庭降揖礼,“官家,奴出来好些时候得回了,是偷偷溜出来的,大娘子和阿耶都不知道,再不回要叫他们担心了。”

他不想她走,上回夜里头翻/徐家的墙才见着她,却被她当做采花贼打,这回心境平和的坐一块儿,统共没说两句话她就要走了,他轻咳给廷牧递眼色。

廷牧眼尖心也灵巧,立时会意,到长生跟前打个千儿,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奴才叫小黄门去徐府递话儿就是,圣人头一回来宫里,怎么也得用过膳再回去不是?奴才已经吩咐文吉去请公主过来,圣人再坐坐罢。”

说到庭霜,她缓缓在杌子上又坐下,心里替庭霜委屈的,便开口道:“晨起,公主亲煮了银耳莲子汤,原是想着送过来给官家补身子的,说是翁主进宫来瞧见了,替她相送,底下伺候的看不过去,说了两嘴,听闻官家赏了翁主一对儿镯子。”

他听的有些愣怔,问廷牧:“有这回事儿?”

廷牧回说:“没呢,伺候的内侍一直守在外头,官家早朝时历来寝殿里不许人踏足的。镯子的事儿老奴倒是想说来着,头前儿内务府打碎了对儿藩王文家上贡的翠玉镯子,是拿去修了一直没送回来。”

长生挠挠额头,“那是底下伺候的人在扯谎,乱嚼舌根?这是想坑害公主什么呢?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得查呀,宫里头谨言慎行的地方,怎么能许这些挑拨话儿横行。”

他说是,去看廷牧:“把人揪出来,看看是谁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实在可恶。”

她坐在那里忽然不吱声了,只觉得心里发凉,出了一头冷汗,这是分明冲着她来的么?知道她今儿会进宫?可又怎么料到她听了这些就会急着替庭霜说话呢?若不是方才在乾和宫门口先挨了顾长乐一巴掌,只怕这会儿她已经被扣上攀咬翁主,栽赃陷害的帽子,有嘴也说不清了。

到底是谁这样好的心计?她历来是傻的,自幼长在乡下,民风淳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好在庭降替她解了围,这会儿提起来这件事,屋里头就他们三个人不会给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饶是如此,长生的心也跳的慌乱了。

庭降看她面色苍白,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颤着声脱口而出,“是算计我的,我就省得没命做这个皇后。”说完才反应过来旁边坐着庭降,可即是说开了,也就不怕了,浑不用藏着掖着,委屈的抹抹眼泪,猛地扎在他怀里,“官家,这可怎么才好呢?我生养的环境不好,只知道种地织布,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的,叫她们在席面上糟践不说,还要暗地里坑害,官家仁慈,奴胆子小惜命,只怕等不到封后大典,就给人害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她抬头梨花带雨的看庭降,“能收回圣旨么?可还能收得回么?”

他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到,轻轻拍她后背,“皇后说什么的?谁敢害皇后朕就让她先被害。你是朕的结发妻子,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谁都抢不走,谁都不能来害你,朕绝对不让她们再害你了。”

她摇头,“奴常做噩梦,梦里头叫人沉了水井,水里头好黑,奴喘不开气,奴喊人没人答应,生生被溺死了,每每梦里醒过来,都怕的瑟瑟发抖。”

她这番话可是在庭降身上扔了无数只流矢,扎的他皮肉模糊血流成河,内疚自责懊悔一股脑儿全灌进心里,他紧紧把她箍在怀里,只觉得天灵盖都被人掀走了。

“没有人敢害你,朕指天誓日保证,往后朕就是你的靠山。”

可她怎么还会信他呢?上辈子她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直到死她都念着他,盼着他能救救自己,他都不知道。

来软的不行,也不知道他是着什么魔了,偏偏就非她不可。

她想,许是自己天生没有让人垂怜的气质,人家哭一哭就能求来的,她哭不管用,眼泪是白白流了那么多,暗里咬咬牙,软声,“那官家说话算话么?”

他郑重的点头,“独独对你,朕说什么都是算数的。”

长生一阵丧气,都是命啊,要和庭降在一块儿,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是不能够了。

从今儿起,她得做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哪吒,指望眼前这个靠不住的,保不齐得死上十几二十回,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数能重活过来。

她擦眼泪,还偎在他怀里,寝殿的门被推开了,庭霜闯进来,朝她这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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