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两步就到了校医室，校医室的老师也正在准备收拾东西休假。

“小栩过来了？找彤彤是吧？她在药房呢。”男校医从诊疗室里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上次给巫荻扎针的女中医也还没走，她正准备将挂着名牌的白大褂换下来，不经意扫了巫荻一眼，微微挑眉：“你也跟过来了？听说你今天在操场上跟人干架，把人给打伤了，是吧？”

巫荻迟钝地眨眼，心说自己这祸事怎么没两下就传遍千里了？

“那你可得小心了，人家长看见小孩带着伤回家准要找你算账，白白净净一小孩儿怎么干这些祸事。”中医将白大褂上写着付亭芮三字名牌拆下来，放进收纳柜里。

刚从药房出来的谢彤听她这么恐吓小孩轻笑出声，“你可别乱吓人。”

“这是实话，我只是先给人提个醒。”付亭芮合上柜门，像是有经验之谈：“坏事传千里，何况半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这事，家长没理由不知道。”

几人都没把她的话放心上，谢彤将一袋药递给谢诩，顾着巫荻在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叮嘱。

巫荻十分有眼力见地发觉自己的多余，渡着步子往门外靠，随后便听见脑后传来谢彤影影约约的声音。

“如果阿婆现在发作少，不用一天吸两次雾化剂，频率可以适当减少，如果经常犯哮喘还是按时用药，频率过高必须得去医院检查，我这周不回镇上……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谢诩接过药嗯了声。

谢彤朝门口的方向扫了眼，笑：“看来跟转学生关系不错嘛，听我妈说你最近中午都没回去，是跟他一块吧？”

虽然是问句，但其实是笃定的意思。

谢诩以前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动手做饭，这样不仅帮了家务还不用花钱，别人夸他这是懂事，谢彤却觉得他这样很累，每天除了应付学习还要忙家长里短。

见谢诩身边终于有个结伴同行的朋友，谢彤没等谢诩回话，又补充说：“这样挺好的，反正阿公阿婆有我爸妈帮忙照看，你中午老是大路小路来回跑也不安全。”

谢诩安静了许久才嗯了声，他提着袋子出门时，巫荻侧了侧身从手机屏幕中抬头，问：“好了？”

谢诩点头往车棚走。

现在已经放学了一段时间，校道上学生零零散散。

巫荻毫无顾忌蹭谢诩的后座，双手揪着对方的秋季校服，感受迎面而来的冷风和那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但这种惬意只维持到了校门口，因为对方要回家而他也得坐上司机的车离开。

巫荻站在原地看着谢诩从坡上滑下去，背影越来越远，心又闷又乱，传来一阵阵道不明的感觉。

他钻进车后座后，依旧神情恹恹在寻找那股不舒服的劲儿来自哪里，直到回家翻开书包才发觉自己先前为了追谢诩，压根没把桌上的试卷作业塞进书包里！

巫荻在懒人沙发上乱蹬，最后打开手机找外援——点进谢老师的聊天框，用几个表情包恶狠狠把人炸了一顿，因为点太快，他差点把对方发过来的照片刷走了。

这人极有规划地给作业列了一张清单表，有线上线下作业分类那种。

巫荻用电脑缓存这些照片，嘴角不自觉往上翘，随后给对方回了一个萨摩耶感谢的表情包。

谢诩冷冷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不会聊天的家伙。

巫荻用鼠标去戳那个冷漠的单字，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谢诩需要用一些表情包来维持礼貌的画面。

放大周假期跟普通双休没什么两样，两天假期眼一闭就轻轻松松过去了，但因为于筱琴收到主任的电话得知他和石丘动手的事情，导致巫荻这个短暂的假期心情直降。

于是周日晚上，两方家长带着自家孩子在政教处调解。

两人的矛盾要从换座位那回说起，理顺来龙去脉，原本是双方互相体谅的事儿，结果石丘家长却一脸自己儿子受委屈的模样，以巫荻动手为由，坚持要求巫荻陪同他们去医院给石丘做全身检查并承担医疗费用。

于筱琴温温柔柔应下了，也提出要求石丘在现场写八百字道歉信对巫荻真诚道歉，并赔偿巫荻水杯的费用。

就一个水杯而已，石丘家长没太在意随口同意，直到看见于筱琴从手机调出来的单据，看见4开头的四个数字眼珠子都快掉了，做个全身检查都用不上这个钱！

但要求是他们先提的，在几名主任注视下，他也只能咬着牙答应。

最后学校给出的处分结果是巫荻动手打人二十分量化分，石丘挑衅在前则扣三十分量化分，各计入档案，一年无违纪行为可撤销。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被全校通报处分并且罚扫一周的学校公共区域，处理结果会打印出来挂各个年级班级的公告栏上，让大家引以为戒。

当时操场上数百双眼睛都看见巫荻流畅地把人给摔了，巫荻可谓是火了一把，大多数人觉得巫荻犯事转学的可能性极大。

由此，石丘和巫荻的矛盾显然摆到了明面上。

四班学生不能因为他们的矛盾而选择偏向一方导致另一方孤立，于是精明的保持中立，平时有什么安排不把两人放在一起就行。

向来圆滑的方闲这次却不圆滑了一回，特别是知道原来是对方在校园墙给自己好兄弟造谣后，没再给过石丘好脸色。

“你那过肩摔可太帅了！对待没素质的人口头调教可不行，还是得采用实际的手段。”下午陪巫荻罚扫大广场时，方闲朝他竖拇指。

这话其实是歪理，在学校动手打人到底是违纪行为。

巫荻干笑了一声回他：“爽吧？记得帮我把地扫干净点，牛主任晚读会来检查。”

“嗐咱们人这么多怕啥？”范修杰跟另外几个男生举着扫把在空地上练拳。

巫荻不想评价，因为八个人里只有谢诩在认真扫地，他抓着撮箕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谢诩后头收垃圾。

七八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在大广场上干活，吸引一众过路的目光，偶尔有人驻足想要看清他们的相貌。

年级老师们开完会从办公楼下来扫了大广场一眼，目光落在最高挑的身影上，一笑：“里头那是谢诩？怎么被罚扫地了？”

“哦，罚的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位转学生。”知情老师回话。

“湖城来的那个啊？人缘还怪好的，这么多朋友帮忙扫地哈哈哈。”

四班老师紧随其后出来，闻言朝对面一看，班里几个位列前茅的学生正在大广场吭哧吭哧扫落叶。

“是关系挺不错的。”段萌瞥了两个靠着肩扫地的背影评价。

罚扫区域是他们抽签抽出来的，一个罚扫教师办公区域的大广场一个罚扫住宿区后面大湖公园。

大湖公园里除了运动器材区域是平坦的水泥地，湖边跟其余的地方都是石子路石板凳，周围种满了绿植高树，蚊虫多。

何况这公园是情侣圣地，草坪里经常夹杂着烟头和零食袋，根本扫不动非得手捡才行。

石丘举着扫把在草坪乱怼，气得牙痒痒。

猜想当初抽签罚扫区域时，牛主任是故意把难搞的区域放进抽签桶里让他抽，不然凭什么他抽的是大湖公园，巫荻抽到的是空荡荡的大广场！他不信对方运气能这么好。

罚扫一周公共区域的活儿对巫荻来说没有压力，主要是帮手多扫得快，每天花个十分钟打扫干净后，几人再一块在食堂吃晚饭。

越靠近年尾，气温降得越快，棠溪再冷都不会下雪只会地面挂霜，早上和中午的温差也大，只要脱离暖气和阳光的范围就跟施了冰冻魔法似的，穿什么都被会冷气渗透。

一件冲锋衣已经不在满足雅升的学生，大家开始往里面套卫衣、厚外套，将那蓬松的冲锋衣硬生生挤成了棉袄。

巫荻尝试过一回，觉得实在太丑了，最后还是退了一步里面只套保暖衣圆领卫衣和毛衣，在风度和温度上，他硬气地选择了风度。

即便如此，当他每天看着谢诩一身寒气进门的时候觉得对方更胜一筹，这人跟他差不多冲锋衣里套着毛衣卫衣，但对方早上还要迎着霜露骑车上学。

巫荻看着对方放下书包脱手套，细长的手指从棉手套里伸出来，冷白透红。

“冷吗？”他肚子里憋着话问。

谢诩嗯了声翻出课本，声音也凉：“习惯就还好。”

听他这么说巫荻反应过来，心想冬天骑车上学极有可能是谢诩以前一直有的习惯，所以对方已经习惯了这种寒冷。

与两人“抗寒”大大相反的则是班里从早到晚抱着热水袋和电热宝的“老弱病残”。

四班学生扎堆买了不少奇形怪状的保护套打扮他们的电热宝，关系好的男生们经常互相交换电热宝体验，其实大多数是为了抢最暖和的一个据为己有。

就搁这事，半个班里男生能打打闹闹一节课间。

方闲手里就有个粉色电热宝，他还十分亲昵地给电热宝取了个“火热宝贝”的名。

巫荻跟他聊天时，注意力不自觉落在电热宝上面，有些心动问，“暖吗？”

“那当然了。”方闲递给他十分慷慨地允许他使用一节课。

巫荻把手塞进电热宝里，暖洋洋的感觉瞬间包裹上来，又暖又麻。回位置上后，学着方闲跟他同桌的习惯将电热宝放在他和谢诩中间，朝旁边写字的人邀请：“快试试，方闲借我们体验一节课。”

谢诩从题册里留出注意力，扭头看向身旁双眼明亮的同桌和对方手上粉嫩的电热宝，手指僵了半秒。

“左手快伸进来。”

巫荻望着身旁冻人的同桌，忙不迭撑起里面的夹层邀请，可真等谢诩伸手过来抵到他手背时，又突然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那片被触碰的区域像是短暂的被剥夺了知觉，他没话找话似的眼神飘忽问：“暖、暖吧。”

谢诩将视线从电热宝中收回，低低嗯了声。

两人安静间，气氛忽然怪异起来，不同于寻常两人不说话间的安静，就是带着一种道不明的尴尬，丝丝缕缕从电热宝里散发萦绕在周遭。

就连上课，巫荻都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黑板，视线没有向一旁倾斜过。

手在电热宝里待久了掌心会又暖又热，从而带着点潮。

电热宝热量是源源不断的，但只能维持一节课，因为下课，方闲就把自己的宝贝电热宝要了回去。

温热的手指接触冰凉的空气很快就冷了下来，碰到什么都跟碰到冰似的，巫荻的心也跟着冷清清，气氛破冰的同时天平的另一边又像是压了块石头，陡然发闷。

这种感觉怪异又难以琢磨，突然间冒出来，却又找不到源头。

他支着头视线往旁边倾斜。

彼时谢诩正皱着眉写字，刚刚从电热宝出来的手搭在脸颊边，手指因为暖回显出健康的气色。

巫荻盯着那只手，像是有块磁铁把他吸住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到对方换个动作才回神。

于是下一个课间，一帮男生在走廊阳光下扎堆耍闹的时候，巫荻少有地将手扎进方闲电热宝里。

方闲这厮的反应堪称闪电，一下子就抓住了巫荻的手，他被冰块似的手吓一激灵，竖起眉毛大嚎：“哇！巫荻，你竟然用狗爪子偷袭我！”

靠——

走廊上的目光都被这人巨大的吼叫声吸引，视线聚焦而来。

巫荻随之恼羞成怒给这人来了一脚，把手挣脱出来。

“来来来，再借给你暖一个课间吧，刚刚借你用了一节课，食不知味了吧？”方闲将电热宝塞巫荻手上，大方摆手。

对方末尾那段话顿时撺掇了巫荻正处于敏感的神经，他反应有些大将电热宝塞回方闲怀里，咬牙切齿否认：“谁要你的电热宝——”

话毕跟只被火燎屁股的猫似的一拐，窜回了课室。

方闲不知哪几个字点着了巫荻的尾巴，抱着电热宝一脸纳闷回头和一帮人对视，“这位大少爷又咋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