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辞亦”长身立于桥中央,右手拎着先生跟拎鸡仔似的,左手拿着发簪,一脸得逞的笑容。
他没有多待,只挑衅看了盛千景一眼后回身往对岸去,凌澌看清他拿的是什么立即动身追上!阿和也同时迅速略过盛千景去追被他带走的先生。
几人忽视桥上女子的警告,一个接一个飞跃而过。
盛千景没想到假辞亦不伤人只要他的簪子,一时间愣住,和陈景舟反应过来后也紧随其后。
可那女子刚刚还当没看见,此时却出手阻拦,长杆一甩,白烟拦在了盛千景的面前,陈景舟快他一步穿过,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多话,继续转头往黑暗处追去。
只几个呼吸之间,这里就剩下了他和这位不知名的前辈,还有她边上的小鬼……
“这是做什么?!”盛千景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他不解地转头追问,却忘了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一个猛回头,长发糊了自己一脸。
“噗嗤。”那女子见他这样,也不论他为了什么而生气,只顾着笑他这幅样子。
盛千景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更甚,没忍住语气有些重:“为何不拦他们只拦我?!”
他这会儿心如擂鼓,非常着急!倒不是为了那根簪子,他只是更想知道,小七去了哪里?!
这人居然能在不知不觉间替换了辞亦,盛千景心中疑窦丛生,他与小七基本没分开多久,他觉得小七奇怪是从离开树林开始的。
冥界的路小七居然也能在一片漆黑中走的那么顺畅,不论他到底是不是路痴,在第一次来的地方怎么会这么熟练的找到方向,除非早就来过。
他摸了摸袖中的梅花坠,懊恼不已:“小七居然在连路引都没有的情况对这里这么熟悉,明显就是有问题的,我早些反应过来就好了。”
他在一旁着急哀叹,为他的师侄着急,为自己的愚笨郁闷。
那女子就在一边吞云吐雾几口后才悠然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不能过这桥。”
盛千景急道:“可是!”
他刚说一句可是,后面的话还未问出,右边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那人完全没有留手的样子,虽然不至于拍的他身形不稳,但盛千景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
其余人全都追去了对面,这里还能有谁?
反应过来这点,盛千景一翻手腕,扇子在其手中灵活婉转后袭向身后那人。
来人一惊,没想到盛千景会这么果断攻击他,并未做防备,就这么被他抵住了喉间命脉。
“陈景舟?!”盛千景惊叫一声,手中却不敢松懈力道,他道,“你不是……”
他再一指对岸,不免心中惊疑,这人明明方才刚刚当着他的面已经离开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景舟拍打他肩膀的手还立在空中,感受着喉间的扇锋就这么贴着自己,但凡盛千景方才没有收手再往前一厘,他就真得过桥去了。
此时不免庆幸道:“还好是你,要是那谁不得直接给我开瓢了。”
“少说废话,你怎么会在我身后?”盛千景不欲再多听,他现在没有心情跟他贫嘴。本以为只有一个小七被人替换,如果面前这个才是陈景舟,那么刚刚……
刚刚的那些人中,到底有几个真?几个假?!!
陈景舟道:“行行。”他瞟了身边的那女子一眼,还得个空与人家招呼了一声。
盛千景见他二人看上去还算熟稔的样子,大致明白了。
他缓缓放下赤金,又将它当作普通的扇子,朝着自己扇了两下,凭着清风扫掉了自己脸上沾着的那几缕发丝。
盛千景道:“你们是认识的?”
“你以为我凭的什么认出你们之中有人不对劲儿的?”那女子莞尔一笑,端出一副柔情造作的姿态,“小舟儿见着我都不招呼一声,我就知道他不对了。”
盛千景道:“我以为前辈是凭着火眼金睛看出来的。”
“连凌澌都看不出来,我是没有这本事的。”说罢她也就不再搭理二人,将他俩赶下桥去。
陈景舟道:“盛世……盛千景,你没看出来自己周围的人有问题吗?”
“我没啊,不是说了罗衣神君都看不出来,怎么你看出来了?”
陈景舟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轻叹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路过一界碑时晃一看见底下有一穿白衣的人,正心中疑惑,结果一回头你们就都不见了,再去看他时什么都没有,我就知道中计了。”
“中计?”
陈景舟道:“你听说过魔罗吗?”
盛千景道:“境魔的魔罗瞳嘛?”
“这境魔还挺厉害,破他的魔罗境废了我不少劲儿,不过好在这是冥界。”
盛千景在“辞亦”露馅时就已有猜测,可这一会儿从陈景舟口中听到又是两码事儿,他淡定不下来,伸手去抓陈景舟的手臂,却手滑只抓住了一片袖子。
陈景舟疑惑:“怎么?”
盛千景道:“方才有人替换了你和小七,不知道阿和跟先生是不是真的。”
“啊?那他们人呢?!”
盛千景向桥对岸看去,陈景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惊道:“完了完了,还好你没过去。”
他拉着盛千景又走远了些,好像生怕被波及到,又见盛千景眉间微蹙,眼神生疑,才解释道:“死人过桥,轮回往生;生人过桥,肉身损毁。这你都没听过?”
盛千景摇摇脑袋,想起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无视这条追去,就更加困惑:“其他人不知道就罢了,神君怎也会不晓?那人特地带我们来此,难不成就是打的这种主意。”
陈景舟见他一副深思不通的样子,提醒道:“我们得快点离开。”
盛千景惊醒,是啊,自己又被分散了主意,自从壶天中醒来就带着这种臭毛病,总是莫名其妙的分散心神去关注旁的事情。
他急的打转,耳中听不进去一点话,口中念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上哪里去找他……树林!对对。”
他一拍陈景舟笃定道:“他从树林出来就不对了,我估摸着应当是在那时候。”
他赶紧道:“我得去找小七!我想他是和你一样被换走了。”
陈景舟见他急吼吼带着自己要往回走的样子,赶紧阻止:“附近乌漆嘛黑的,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陈景舟见他顿住脚步,以为能跟他正常交流了,于是抽回自己的袖子抖落两下。
来的时候是那个假辞亦带着他们,一路上盛千景除去几处标志性的界碑,其余的什么也没见到,这个冥界,是空的!
他想要记住方向也是难以做到,拿不准离开了多远,拿不准转过几个弯;说不定绕了一大圈,其实是回到了原点。
他自己这一会儿思绪实在有些乱,第一回有了种想主动回到壶天躲起来的感觉。
“好烦,都不管了!”他脑中不知为何冒出这样的想法,“不对,还得把小七带回去。”
盛千景敲敲自己的脑袋,说好一起回去的。
“你们,往那边走。”两人之间的氛围被一句话打断,桥上的那人一直在,此时正伸手点点远方。
是逆着桥下溪流的方向。
盛千景看清这一点,道:“多谢前辈,但,我得先去找师侄,若留他一人,我怕出什么危险。”
“哦?”那人吐一口白雾,玩味笑道,“我知道你要找谁,你当真打心底里认为他没你不行吗?”
心底咯噔一下,有什么心事被戳穿,盛千景有些不知道所措,这人一下道明他的想法,好似心境一下被点。
“我是如她说的这么认为吗?”盛千景偷摸问自己,“是,确实是。”
他大方笑笑:“确实,反倒是我没了他不行。”
从头至尾,盛千景虽说自认为并不需要,可是辞亦坚持将他护在身后,这一点他早有些奇怪,小七这一举动有些我行我素了。
陈景舟道:“沿溪上行便好?”
“是川。”那人纠正,不过没有过多赘述,“沿着走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边的小鬼也挪动身形靠着她腰肢,盛千景可以看到它空洞的眼眶中爬过的一串蚂蚁。
“他需不需要我是他的事情,我得去找他。”说罢他施礼谢过桥上前辈。
没想到对方竟主动走下桥来,盛千景还以为她只能呆在桥面儿上,此时看她的动作有些呆愣。
以为她还有要说的话,没想到她抬脚就踹。
陈景舟和盛千景尚未反应之时,就被她用白烟送出半里远。
盛千景稳住身形后回头看去,孤零零的桥就这么跨着不过三步宽的溪流,跟川是一点也不搭边。一盏长明灯悬于其上,无风自动,缓缓摇晃着。
“你要找的人不在冥界了,这里没有一个活物。”她的声音逆流而上,传入盛千景的耳中。
“走。”盛千景终于决定。
两人离开冥界时盛千景还以为会被外界的光线晃一刺眼,下意识的挡了下眼睛。
甚至陈景舟都提前说好了:“我不能在阳光下暴露太久,一会儿要是有太阳,我会入影。”
盛千景道:“你还跟我报备?”
陈景舟道:“免的一会儿你又说我刻意躲着你们。”
盛千景没想到他还记得,特地先跟自己打个招呼。他摸摸鼻子转身离开了那个漆黑的地方。
总算回到有人气儿的地界,感觉确实是不一样的。
没有他想象中的刺眼光线,只有街上温温柔柔晃动的几盏烛火与前不久刚见过的圆月。
街上不再似之前那般热闹,但也少不了小鬼们的叽喳声。
“这里与下面的时间不同吗?”盛千景下意识问,“我觉得我们走了很久。”
陈景舟道:“有些区别的,不过比起天界好多了。”
盛千景往前走几步觉得这里实在看着眼熟极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抬头去看上面,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出来的地方是城门,就是他刚来时高挂“到此即安”的匾额的门。
“没想到居然连通了这里。”
陈景舟早已经先他一步走在前方,那些个小鬼们各吹各牛,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到来。
盛千景城楼中央温温柔柔安安静静散着光的人骨灯,他叫停陈景舟:“陈景舟,你可见过这东西?”
陈景舟走出没几步就被盛千景叫住,刚抬起的脚又缩回来,看到高挂的人骨也不觉得渗人,淡定道:“哦,人骨灯嘛。”
“你之前见过吗?”
陈景舟道:“没。”
盛千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话,直冲回了客栈。
还是跟第一天来的时候一个样子,客栈中有一掌柜站于柜台后,见着他俩来,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话,也没有招呼。
盛千景也不理,自顾自的上楼去。
推开门发现还是没人,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要不是他方才特地留意了一下月相,还以为他俩刚走没多久。
“看来小七还没有回来。”盛千景是说给陈景舟听的。
他们在冥界中到底耗了多少时间不知道,但是根据月相来看应当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靠近窗子边推开,他记得自己当时和辞亦走得着急,根本没有关窗子,应当是掌柜给关上的。
陈景舟在身后转了一圈,才道:“你们睡一起啊?”
盛千景不甚在意:“那咋了?”
“没事。”他的声音停顿片刻后不经意提起,“不去找那个城主吗?微生什么?”
盛千景一直在低头看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不过是围墙和房子的间隙,其中种了棵树,盛千景认不出什么品种来,反正也不重要。
他道:“我和小七刚来第一日那时,我无意间在瞥见有人立于树下。”
陈景舟被他这话吸引,见他一直盯着窗外,也好奇的凑上来。盛千景侧身给他留了半个窗子,自己则顺势站直身子,斜睨着陈景舟往外探的后脑,声音带着些幽怨道:“后来我以为那是你呢?”
看陈景舟这样子也证实了他当时的想法应当是不对的了。
假若当时就是陈景舟在这里,他又怎么会对窗外有什么这么好奇,明显他就是不知道。
果然,陈景舟立马否认:“我没事闲的去那站着作甚?”
“所以,我想可能那时候就有东西一直跟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