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听说是魔君蚩尤统领的九黎之国,曾威慑天下八方弭服,不过随着神魔之战后魔族的衰败,便亡国消迹于世上,加上天界的压制,九黎之地听说已经成了一个荒芜凋敝飞沙走石的蛮夷之地。
魔源初显,虽说星象对应乌榆林,但众神仙觉得一个小林子能起什么风浪,便是真有,覆灭它不过是抬手的功夫,定是那北辰星君吃酒误事算差了,故而大家都将疑窦投向于九黎,毕竟这可是魔族的老巢。
众神仙乃至妖灵精怪,对铲除魔源一事格外尽心尽力,上方的想在茫茫岁月里,碌碌无为中立些功绩加持地位,下界的则想通过此举飞升成仙,脱离轮回,所以,九黎这块地界,近日里很是热闹。
荒漠裂土下,烈日炎炎,沸热难耐,一块被黄土掩了半截的残碑上,虽蚀化严重,但隐约可以看出个黎字,菜菜正惊喜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在斗法,细细端睨下来却又不是,大约五六人,正在齐心合力的欺负一个小孩。
她抿了抿嘴,挠了挠头,见那孩子被雷鞭打的痛苦不堪,再看不过去,便将南溟亦棠两人拽了来,义愤填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行走江湖之道,你俩怎么忍心看着他们以多欺少?”
二人相视一眼,无言以对。
亦棠朝着那处看了看,血腥且暴力,的确有些不忍直视,只是……“再过一刻,你便不会觉得那孩子可怜了。”
诚如他所说,那孩子几乎要被殴打致死时,脊背后倏地窜出几道灰朦气体,奄奄一息的他立刻腾地而起复苏反击,将气体化成蜈蚣蝎子等各种毒虫游窜旋飞,集体蜇向五人,对着他们一通嘶咬,几人很快脸色青黑,倒在地上,那孩子笑着从中稳稳走出,拖着一条黑褐色的蝎子尾巴……此时刚好一刻钟。
菜菜失声,眼中呆滞神色更是惊恐,那孩子的狰狞笑容宛如烙铁一般烙在她心里,他踩踏着几人扬长而去,消失在一片飞沙里。
“还觉得他可怜么?”南溟反问。
“真的只要一刻钟,亦棠兄真乃……第一能掐会算之人。”她结结巴巴道。
“所以,同情之心不可乱用。”
“此地是魔族之境,即便再没落也不可轻视他们。”南溟扬身飞到几人面前,从袖兜里取了些丹丸与几人服下,保得了性命,几人俱是感激不已,连连拜谢,在他劝说之下,也不敢再留于此地,即刻运术回去,眨眼不见了踪迹。
“这才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南溟教育她说:“你那叫是非不分,两者不可混淆。”
“……”
“那几个是仙界之人?”亦棠问。
“是蜀山的仙道。”
“那孩子便是魔源么?”菜菜定了定神,虽余惊尚在,但绝不能露出怯色让他俩笑话。
“魔源若是容易找到,天界便不会如此忌惮了,不过如今魔族的这些孩子,看来并不是些凶残之辈,否则刚刚以他的能力,取那几个道士性命,易如反掌。”
菜菜恍悟,原来南溟早将那局面勘透,一直不动,是想看的更清一些。
“那魔源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人见过?”
“魔源现在的形态,有可能是一个人,一个婴孩,还有可能是一片叶子一株草……总之没有临世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何样子。”
亦棠对于寻找魔源并不迫切,倒是南溟,视之为心头第一要事,吃饭睡觉似乎都可以省略掉。
“那这样寻找,岂不是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倒也容易了。”菜菜言语嘲讽。
“……”
原是容易,那南海寸土寸水尽为你家所有,便是将它翻过来也没什么不能。看他这状态,恐怕便是凡界所说的劳作成瘾综合征,简称劳作狂,菜菜冥思苦想,如何能与此人尽快的债务两清,然后走下这条贼船?
“小兄弟再想些什么?”
“我在想……那位竺枫先生,看起来对蛇颇有兴致,是为什么?”
亦棠说话从不扭捏,然而这会竟有些吞吐,南溟对此似乎也很好奇,遂也问他:“为什么?”
二人的一致追问下,他便只好诚实坦白:“他是只犀鸟……”
闻听犀鸟,菜菜浑一激灵,不自觉的抖了抖,莫不有些后怕,而南溟却还不明真相,一头雾水:“犀鸟怎么?”
“犀鸟食蛇,竺枫更是无蛇不欢,在乐游山时,餐餐饮蛇羹,顿顿食蛇肉,以至于乐游是蛇族最怕的一座山,它们不仅不敢来此,怕是千里之外便要绕行。”
“唔,原来蛇是惧怕犀鸟的。”
“你养了多年的蛇,竟然不知蛇怕犀鸟?”亦棠一脸费解。
“我当然不知,否则怎会硬跟师兄要了只犀鸟放在房里陪伴那小蛇……”
他的话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让人丝毫不觉得他的所为有什么不妥。
“我一直觉得蛇生的滑润可爱,并且不娇气好养活,故而不觉得需要忌讳什么?现在看来,每个生物都有它的天敌,是我疏忽了……对了……”恍然醒悟之后,转又询问菜菜:“你们蛇类还有什么惧怕的?来日我若再养,便不会似从前那般大意。”
她咳了咳,脸色霜冷如腊月:“雄黄,犀鸟,凤仙花……不过我觉得殿下您不适合养蛇。”
“或许吧。”他不由得一默,才发现菜菜跟着自己的那一百多年,何其艰辛。“那你觉得我养些什么好呢?”
“殿下为何非要养些什么?”
“幼时爱热闹,现如今喜静,但修行之外不免觉得孤独,索性养个灵宠,既不聒噪,也不费事。”
“依殿下所说,我倒知道有种生物,十分适合您。”
“是什么?”亦棠也很是好奇。
“殿下海里的王八,既长寿,又抗饿,克星还少,除了时常被凡人骂一骂乌龟王八蛋之外,几乎没什么弊端,我觉得殿下养它,甚好。”
“……”
“噗……”亦棠背过身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意欲掩饰,但他那颤抖的背影无情的出卖了他。
“是什么笑话,竟令一向淡然的师兄笑成这样?”
一个轻柔女声自身后传来,菜菜转眼看去时,那女子穿着青衫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位,略略高挑的男子。
“是潦清啊?”亦棠终于敛起笑意:“般颉师兄也来了?”
二人点了点头,那名唤潦清的女子兴奋的走到南溟面前,一脸慕色掩饰不住:“南溟师兄,你的伤可好了?我昨日去南海看你,不想你竟不在,若不是南乔姐姐告诉我你去办正事,我还以为你回了雾仪山呢。”
潦清,雾仪山?原本没有印象,但看这副熟悉的花痴样子,菜菜一下想起,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倾慕南溟的柳衫小仙女?她还真是长情啊……
“那你怎知我来了这里?”南溟刚才还有些笑意,看见这个潦清后,仿佛不太欢喜。
“我同般颉师兄分析一番,近日很多人都往这来,你应该也不例外,所以我们便来了。”潦清看了看一旁的菜菜又问:“不知这位小仙是?”
小仙?生平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自己,菜菜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当,在下小小精灵,因缘际会,便结伴同行。”
“师兄好智慧。”南溟瞥了瞥那般颉一眼,笑得十分勉强。
“师弟果真是天生的仙体,丝毫看不出是受过伤的样子。”
般颉,东海二殿下,她隐约记得。
“师兄之意,是觉得我重伤在床才好?”
“南溟,师兄是关心你。”亦棠做惯了二人的和事佬,一见硝烟气息便挺身而出:“潦清适才说很多人都往这来,这个很多人是?”
“四海龙族自不必说,天帝太子、五方五帝、三岛十洲各遣臣、子,另有各部族、仙道均有使者前来。”
菜菜掏了掏耳朵,这么多神仙,光是见见便很激动,若是能结交上三五位,何愁没有好处?
本该开心,可她却无法真正高兴起来,不知怎么,心里总是隐隐担忧,这个曾经祸乱天下,如今已经安分守己,隐迹多年的部落,恐怕要暴雨将至。
不过这里不会真正有雨,南溟说九黎亡国之后,旱魃神便迁居于此,众所周知,旱魃主大旱,其所到之处,如焰如焚。
抬头遂见一片乌黑,虽有雨相却不见落雨一滴,干旱龟裂的土地逐渐气压低迷,令人窒闷凶喘,远远有紫雾翻滚在连天接壤处,狂风呼啸迭起卷积着泥砂垒摞成一个个巨人模样,至那方奔来。
菜菜紧张的扯了扯南溟的衣袖,而他神色淡然不以为意,亦棠也是如此,顺着二人视线看去,那边已经有人出手,只看他们兵器法术齐上,制伏这些泥砂幻化的假人,倒也没费什么功夫,正当他们得意之际,那紫雾忽然涌动,似幡盖一般疾速铺卷,所掠之处尽噬于腹中,不管是枯木、石垒,还是将将才击退巨人的那班神仙,转瞬不见。
下意识里是要躲开的,但她想,一众神仙在此,哪轮得到自己害怕?于是一张笑脸看热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势态凶猛,除了菜菜几人纷纷意识到了危险,亦棠才要叫她,南溟不等他说便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几人联合筑起一道屏障来,将紫雾阻隔在外。
“你脑袋里装的是草还是水?”
“在你南海待久了,想来是进了些水。”
“……”
亦棠见她不知所畏,便来解释:“你可知道这紫雾是什么?”
菜菜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又可知,方才那些神仙被吞去了哪里?”
一无所知,仍然摇头。
“这大约便是昔日魔君为护佑九黎子民安危,用残余元气所设下的魔雾,令外界不敢来犯,但由于那魔君真元将尽,所以魔雾能量有限只能存于九黎,不过幸好只是在九黎,因为迄今为止,六界尚未找到清除此雾的方法,但就算这样,也完全足够保证九黎众生的安全了……那些被吞噬的神仙,皆化了养料供养那紫雾。”
“什,什么?”一团雾气,竟这样厉害?“不是说魔族臣服天界,安分守己,不会轻易弑戮仙人么?”
南溟眉头略略锁起:“魔雾不出九黎,被吞噬只能是今日这般先行来犯,神仙们不自量力灯蛾扑火,怨不得魔族,何况这恶瘴是昔日魔君所设,天界也不能拿此做文章。”
“一个魔雾便厉害至此,不晓得那魔源又是何等威力。”
“等同魔君再生,甚至更胜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