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也没有为司机先生的迷惑而暂停,紧接着到来的是紧张刺激的好莱坞式追车战——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众所周知,公交是种慢得可以称之为“钢铁大乌龟”的老家伙;再怎么心潮澎湃,出租车也只能以20公里的时速憋屈跟行。
公交慢吞吞停了,出租车也在后头慢吞吞停了。一拨人乌泱泱从公交上下来,闹哄哄往一个方向走。
“这个站点我熟啊,条条大路通酒吧~”贾斯珀热情介绍,随即遗憾表示,“本来我是想和朋友来这儿的,可惜你们的淫威实在是太强大了。”
两个哥哥丝毫没有强人所难的自觉。
埃泽尔:“酒吧让你进?”
贾斯珀:“这个嘛,那倒没有。”
阿奎尔:“那你来干啥的?”
贾斯珀:“嗯……就像正常的高中生那样随便打发一下时间?”
要是让埃默里听到这段充满快乐教育特色的对话,估计又要开始抓狂质问“你们都不用学习的吗!”了。
“她没在这儿下车。”阿奎尔张望完,拍拍司机先生,“Go Go!”
司机下意识踩了脚油门,才回过味来:“不是,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阻止我们可爱的妹妹被外面的坏小子骗跑。”阿奎尔刻意地从后视镜扫了埃泽尔一眼。
埃泽尔挑了挑眉,转头就去戳诺亚的脸:“你觉得我坏吗?”
诺亚的身子随着车辆发动的惯性晃了一下,他任由埃泽尔在脸上戳戳,说:“不坏,你是好人。”
埃泽尔冲阿奎尔摊手:“当事人是这么说的。”
阿奎尔“啧啧”两声,贾斯珀探出脑袋,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诺亚从窗外收回视线,认真道:“埃泽尔同时只有一个男朋友。”
这可是埃泽尔说过的:一个好的人类应该同时只有一个男朋友。诺亚喜欢这个说法,所以记得很清楚。
埃泽尔顿时一噎,而阿奎尔爆发出鹅叫般的大笑。
司机先生听得满头问号,打了把方向盘,喃喃道:“太可怕了,回去得好好跟女儿聊聊,至少以后找对象标准不能低成这样吧……”
诺亚脸上露出困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埃泽尔哑然片刻,无奈地揉搓诺亚的脸:“我在你眼里就这点儿好了?嗯?”
诺亚无辜地与他对视,声音被捏得含糊不清:“还有很多的。”
埃泽尔瞥他:“那你讲讲。”
诺亚正要说什么,贾斯珀突然“哇”地叫了一声。
“看!”他朝窗外一指,“是埃默里耶~”
公交车门打开,小姑娘熟悉的身影从车后门两步并作一步跳了下来。
阿奎尔的注意瞬间被转移了。
他猛地竖起脑袋,看清人影后狂拍大腿:“师傅,停车停车!”
埃泽尔也扫了一眼那个方向,又看了看手里任他搓圆捏扁的呆头鱼,决定大发慈悲地先放过他。
他带着点报复意味捏了把诺亚的脸颊肉,哼哼威胁:“回家再跟你说。”
-
埃默里跳下车,拍拍裤腿,掏出手机。
骰娘之耻:[/地址]
埃默里跟着导航转弯,穿过小巷。
十分钟后,她停下脚步。
她仔细对比了一下私聊框中的地址和导航上的地址,深深吸了口气,抬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
“渝城老火锅”。
浓郁的红油香味钻入鼻腔,埃默里一口气还没吸完,就被呛了一下。
“阿嚏!”
她连打几个喷嚏,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这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店面。
一进门,香气又似乎没那么刺鼻了。店里人头攒动,一大半是黑皮肤黑眼睛的东方留学生;小部分则是肤色各异的本地居民,吵吵嚷嚷的谈笑声和餐具碰撞声混在一起,透出股异国特色的热闹烟火气。
埃默里……
埃默里打起了退堂鼓。
她默默退回店门口,缩在门边,埋头打字。
-
西伯里三兄弟又一诺亚在巷子口探头。
他们就这么看着埃默里进门不到一分钟,又退了出来,蹲在门边敲手机敲出残影。
很快,她站起身,顶着张视死如归的脸再次走进去。
“有这样一种人类。”
目睹全程,埃泽尔淡定地告诉诺亚:
“他们明明跟熟人相处时挺正常的,但就是不敢一个人进没去过的餐厅,尤其是当他是聚餐的朋友里第一个到的时候。”
诺亚疑惑:“餐厅里有危险?”
“绝大多数情况下应该没有。”
埃泽尔在心里添了一句,排除钱包的危险、发胖的危险和吃B国菜时必然会有的风险。
诺亚表情变得茫然:“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埃泽尔说,“要去看看吗?我觉得闻起来还挺香的。”
于是西伯里三兄弟又一诺亚坐在了火锅店里。
很幸运地,他们被领到了靠角落的位置,埃默里所在的那张桌子离他们只有一桌之遥。
埃默里恰巧背对着他们,而他们能很轻松地看见埃默里对面的人。
“……我关注你很久了!”
埃默里清脆的声音在一片闹哄哄中显得很清晰:“你写的每一部模组我都有读过,最近还在备《暑期烂片》的团……呃,不过模组里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明白……”
那是个长相出挑的年轻姑娘,她留着染成银色的齐耳短卷发,皮肤是蜜色的,深棕色眼睛充斥着墨西哥风情。
她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听埃默里嘚啵。
埃泽尔:“女的。”
贾斯珀:“切,女的。”
阿奎尔:“呼,女的。”
诺亚疑惑:“女的怎么了?”
另外三人齐齐扭头,看向完全在状况外的诺亚。
阿奎尔看了眼诺亚,又瞥向他边上的埃泽尔,如梦初醒。
“你说得对。”他深沉道,“女的也不代表什么。”
“别管这些啦。”埃泽尔愉快地拿起菜单,问诺亚,“想吃点什么?这个……呃,华国鸭锅?”
-
“鸳鸯锅。”
银发女孩语气轻快地向埃默里介绍:“其实就是两种口味的锅底啦,我点了麻辣和清汤的,想要其他的口味可以去小料台自己调哦。”
骰娘之耻,“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论坛高级用户,原创模组作者,以“脑洞奇特的模组创作”和“不分昼夜的水贴行径”闻名。
水贴区曾经就出现过这么一个帖子:【提问】耻老师到底生活在哪个时区?
楼主:为什么凌晨四点能看到他,早上九点能看到他,下午五点还是能看到他?耻老师的睡眠时间到底在什么时候?
理所当然地,大伙儿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底下的回帖从“你干嘛在意这个,难道说你要夜袭耻老师”到“我猜耻老师是廷达罗斯猎犬”,最后以一句话结束了所有讨论:
“注意你的言辞,小子,你怎敢假定耻老师的性别。”
现在埃默里知道了:耻老师是个好看的女孩子……而且,嗯,有点重口味。
她眼睁睁看着银发女孩从辛辣扑鼻的猩红锅底中舀了满满一碗红油汤,优雅地在唇边啜饮一口,脸上的微笑分毫未动。
“你说模组里有些让你不明白的地方,”骰娘之耻饶有兴致道,“具体是哪里呢?”
《暑期烂片》的模组讲述了一个类似《楚门的世界》的故事。
调查员受邀来到印斯茅斯小镇,参加男新娘艾登·琼斯的沙滩婚礼,却在婚礼上目睹了艾登的消失。
为了寻找艾登,调查员在小镇内展开探索,在逐步挖掘出艾登那无比抓马的童年经历的同时,也发觉自己似乎走到哪儿都被监视着。
原来整座小镇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片场,摄像头隐藏在调查员难以想象的各个角落,无死角地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他们踏入婚礼现场开始,他们就成为了这部献给黄衣之王的影片的主角,被引导着一步步走向幕后导演写定的结局。
而勇敢的调查员们——
当然是不可能安于现状的!
鉴于《暑期烂片》被设计成了自由度颇高的沙盒模组,而反派角色又过于令人脑血栓,无数游玩此模组的跑团桌将踢门踢出了新高度。
甚至有网友说,这个模组说不定就是为了毫无心理负担地踢门而被设计出来的。
“艾登的哥哥这个角色,”埃默里问,“到底是个什么定位啊?”
模组的幕后BOSS——男新娘艾登——是个混种深潜者,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们在还是婴儿时就被抛弃了。
艾登长相漂亮,热情开朗,像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他的哥哥却带着显著的深潜者的特征,被当作丑陋的怪物。
作为黄衣信徒的孤儿院院长安妮·琼斯对艾登很照顾,却暗中对哥哥进行着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一直到十岁那年哥哥失踪。
艾登十八岁的时候,安妮病逝,艾登接过了她的担子,成为这场婚礼戏剧的幕后策划者。
埃默里阅读模组时,翻啊翻,直到看到结局,艾登说出“虽然安妮奶奶把哥哥……但哥哥毕竟已经不在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这种三观炸裂的话,也没见这个本来可以大做文章的“哥哥”出场。
“我当时看得都快乳腺结节了,见前文也没有实锤哥哥死了,以为他可能会有什么关键剧情的,比如突然蹦出来狂扇艾登的脸。”
埃默里吐槽:“结果他好像真的就是个凄惨的背景板。”
骰娘之耻听完,眨了眨眼睛。
“这不是很真实吗?”她说。
埃默里:“?”
“现实本来就是这样啊。”骰娘之耻笑眯眯,“那些前后呼应的线索、环环相扣的逻辑、还有有深度有意义的故事,不都只会出现在人类的娱乐作品里吗?”
“放在现实里,一个消失多年、生死未卜的人,刚好在事发的那一天出现、又刚好能起到一些决定性的作用——这才是偶然中的偶然啦。”
骰娘之耻开始在红油锅里涮一片黑黑的东西。
她浑不在意道:“他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直到一切结束很久后,还在别的地方毫不知情地生活着……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