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州的假期,梁以曦跟着秦归如去了几次湖大。
中间因为秦归如有意无意的安排,她同许彦庭吃了一次饭。
湖大风景不错,冬景并不萧条,相反因为雨水充沛、温度适宜,年节前的光景还是绿意盎然的。
许彦庭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书生气,他十分健谈,饭后聊起湖大的历史,他领着梁以曦去了趟校史馆。一墙照片看过去,梁以曦居然看到了自己外公。她指着照片里的老人对许彦庭说,一脸惊讶又兴奋。许彦庭看着她,有些意外,换做旁人,只怕会谦虚些,要不就是转客为主,总之面上不会这么明显的与有荣焉。不过他瞧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道,估计是真不清楚,真是个迷糊的人。
不过嘴上,许彦庭还是笑道,恭维得不算明显,他说梁小姐书香门第。
太直白的夸奖,梁以曦就不好意思了。
她说哪里哪里,都没继承到。模样倏忽变得谨慎,似乎许彦庭的夸奖不是夸奖,是皇帝的新衣。公主的面色有些迟来的尴尬。许彦庭忍了半会才没笑场。
出了校门,许彦庭说送她回去,梁以曦刚想说不用,这边交通还是很方便的。只是未等开口,校门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传来几声短促车鸣。
梁以曦转头。
隔着点距离,又是个阴天,车窗里的人看不大清,不过那身熟悉的深色西装还是令梁以曦还是感觉到什么。
她指了指对面,笑着说,约了朋友。
许彦庭也看过去,心下有些了然,便道那不打扰了,梁小姐自便。
湖大校门前进出的学生都人脸识别,除了访客需要提交电子出入证明。梁以曦刚拿出手机,就看前几分钟在她和许彦庭往这边走的时候,陈豫景发来信息问她午饭吃这么久?一会一起去个地方。
两人有阵子未见。
陈豫景离开英国后,梁以曦以为他们要好久才能见,谁知眼下他竟然来了湖州。
上车后,她就发现陈豫景属实匆忙。大概是临时改换的行程,后座还有他的证件和登机牌。这一趟似乎不在他的原定计划里,倒像一场意外。
而她身处此地,是这场意外里不期然的巧合。
“陪我去个地方。”
见她一个劲朝自己打量,神情惊奇,又有点不想自己先开口的傲娇,一双眼快把人看笑了,陈豫景只好倾身过去给她系上安全带。
“去哪里?”
梁以曦往后靠了靠,一秒想起什么,又直起身朝车窗外瞥。
“文森一会开另外的车过来——不是,我不在,你和他都这么熟了?还惦记上了?”陈豫景无语。转念想到校门口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又觉得头疼。
梁以曦张了张嘴,半晌:“……你喝醋长大的吧?”
一句话逗笑陈豫景。
不过他也只是轻轻笑了下,神情很快变得漠然,语气更平静:“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长大的。”
梁以曦没多想他话里意思。
行驶在出湖州的高速上,梁以曦看了眼时间,问陈豫景:“晚上能回来吗?”
她可不想在秦归如眼皮子底下夜不归宿,不然铁定问个没完。
前方高速指示牌提示分岔路口,左转通往湖安道。
那一片是国内知名的度假胜地。早些年是疗养院,后来改建扩大,旅游度假合并在了一起。听说背靠的西山里有好些国家保护动物,可见生态奇佳。但要说起湖安道里最出名的景致,还是西山的日出和日落,只是并不直接对外开放。
早几年文小姐身体不好,章叙清就说去西山的疗养院住一阵,距离也不远,可几次电话打过去,都说订满了。后来梁瀚桢出面,询问了西山的负责人,才知道确实住满了。“都订到三年后了。”梁瀚桢好笑。不过到底汇富银行的面子大,只是后来文小姐住不惯。
车子开得不算快。
陈豫景看了眼时间,说:“太阳落山前就能回来。”
梁以曦不是很明白,奇怪他话里的计时,重复问道:“太阳落山?”
陈豫景点了点头。
“西山疗养院每天的关闭时间和日落时间一样——差不了多少。访客去了,到点无论如何都得离开。”
还是第一次听说。
梁以曦有些惊奇:“这样啊。”
下了高速,行程一下清晰。
周边的道路指示牌上,“西山”的字样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看起来真是久负盛名。
疗养院在半山腰。
车子停在山脚。
朝上望去,满眼的郁郁葱葱,高枝遒劲、古木参天,如果不是气温稍低,天色暗沉,这会的光景只会显得生机勃勃。
早就有人等着陈豫景了。
未等他下车,刚打开的车门前就出现两个衣着专业的工作人员,他们上前恭谨道:“陈先生,请随我来。”
似乎是很紧急的情况,其中一位语气慌张又快速:“太太情况不是很好,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何先生的意思是他抽不开身,您多同太太说说话,说什么都行,不想说也行。您放心,房间里所有尖锐物品都检查过了,不会发生之前——”
话音戛然而止。
引导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副驾的梁以曦,跟见到鬼似的。
大概是陈豫景从没带人来过这里——或者,他们嘴里的何先生,是不会允许陈豫景以外的人来这里。
梁以曦有点被吓到。
他们的盯视没有丝毫的善意,除了震惊,就是满目的骇然。
陈豫景没管他们,对呆住的梁以曦说:“跟我下车。”
梁以曦后知后觉、后悔了,小声:“我想回去……”
如果说一开始对这里完全是出于好奇,可这么几秒的功夫,仅仅是几个陌生人的盯视,她就觉得这里跟兰若寺差不多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下类比到兰若寺,也许生态过于好了吧……
安静下来的时候,鸟雀的啾鸣尤为清亮。树梢间的风声都好像近在耳旁。
可是今天阴天、一点太阳没有啊。
梁以曦朝陈豫景手里的车钥匙看去。她自己回去也成啊。又不远。
陈豫景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收起车钥匙,绕到一边打开车门,语气里笑意明显:“晚了。我的大小姐。”
一旁的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眼。在此之前,陈豫景来这里是根本不可能有表情的。每回来他都像个浑身阴煞的阎王,见谁都跟死人一样。
“陈先生……”为首的工作人员还是迟疑了。
陈豫景转身面对他们,神情冷漠:“她必须跟我一起去。”
车内,不知为何,梁以曦居然察觉到他话里的一点孩子气。好像对着谁谈条件似的,不让就不去。
不过也只有她觉得。
因为当他这么说出口的时候,对面的人都倏然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