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她回忆出个所以然,男人便起身,在漫长冗杂的目光下,由侧边的通道低调离场。
部分人见状紧跟着离席,姜稚礼看到沈铭肖也站起,匆忙跟随着男人离开的脚步而去。
她当下便了然。
萧先生,除了德盛的那位,还有哪个姓萧的能在这帮人里有这样的排场。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其实姜稚礼今晚过来,也是挺想看看那位神秘到没有照片流出的萧砚南到底长什么样。
究竟是真低调,还是其貌不扬到了难以示人的程度。
如今一见,姜稚礼发觉自己的猜想荒谬,也觉得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做明星,确实很该低调些。
他出现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这样鲜少现身的人好不容易露面,却只出了一次价,也一样拍品都没带走。
姜稚礼不由得觉得奇怪。
难不成他真是为了给梁家个面子,勉强出现走个过场而已。
拍卖会仍在继续,秦老板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看姜稚礼依旧无事发生似的坐在座位上,还很淡定地在工作人员手中完成了现场签字,讶异地啧了几声。
意外她竟然没反悔,同时也摸不透这个妹妹仔是太有魄力还是太不懂人情世故。
德盛从一开始就姓岑,并且枝繁叶茂,而萧砚南出生在国内,直到十三岁才随母亲回到岑家,按道理来说,他和岑家的关系必定是不如同辈的其余子嗣的,而最终却是他成为了德盛的继承人。
虽然这个人低调神秘,摸不透性格喜好,而仅由他经手的那些千百亿的并购案,便能轻易看出他的杀伐果断和雷霆手段,他看上的东西都敢抢,以后怕是在圈里不好混。
只不过自己跟梁家的婚事如今看来是悬乎,也就没必要出言提醒去趟浑水,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以后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在电视上见到了。
耳边一直传来长吁短叹,姜稚礼每次转过头,都能看到秦老板用一种很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烦的要命。
不过好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顾放。
这倒是个能出去透气的好理由。
于是她起身,走出拍卖厅去接电话。
“你的假期可能要提前结束了,之前定下的一首ost合作出了问题,”顾放声音焦急,“你现在立刻动身回京北,明早和我一起去见制片方。”
“什么情况。”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你赶紧动身,”顾放说,“不过我看澳城那边暴雨,航班不知道会延误多久,我建议你坐车去樾市,从那边飞京北。”
姜稚礼这才看了眼窗外,雨势果然又急又凶,明明下午还是暴烈的晴天。
本来计划一会结束去趟梁家,看来帮梁嘉念当说客的任务这次是完不成了。
可能也没空当面问沈铭肖要到那个所谓的解释。
挂了电话,姜稚礼找到Ada说明了情况。
Ada很快帮她安排好了车辆,本来是想陪她回房间换好衣服,再送她去机场的,但姜稚礼觉得没必要,让她留下来在这里帮她善后,那颗蓝钻她还不准备今天就带回去。
交代好一切,Ada便回到了场内,姜稚礼则按了下行的电梯,静静等待。
走廊这时空旷,即便地毯吸音,还是能够明显察觉到人行走时的动静。
脚步在隔壁电梯前站定,接着一只纤白的手抬起,按下了向上的按键,应当是回楼上客房。
姜稚礼微微侧眼,发现来人是应桐月。
她没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打算,也没这个必要,却没想到在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后,电梯到达之际,应桐月会开口,只留下一句话。
“他说已经和你分手了,就在一周前,当着我们两家长辈的面。”
应桐月的笑容温和,讲话时的语气也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把火,瞬间燃起姜稚礼脑海中野草般的思绪。
她说完便施施然离开,毫不拖泥带水,没留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
随着电梯门缓缓闭合,一切都回归寂静,她带来的那句话连尾音都已经在空气中消散,却在姜稚礼耳畔无限次的回响。
方才在拍卖会上,应桐月的表现强势又跋扈,针对性很强,所以姜稚礼首先怀疑过了这句话的真实性,然而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想到,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所代表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当即拿出手机想打给沈铭肖,但在电话即将拨通时又挂掉。顾放一向会提前安排好各种工作,这样临时给她通知,还催的这样急,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工作要紧,自己的私事只能暂且先放一放。
毕竟这件事牵扯起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她这样想着,独自走出大堂,本打算悄悄离开,却不想刚巧迎面碰到正欲进门的沈铭肖。
姜稚礼当下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就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接驳车。
沈铭肖这时倒不再回避,叫了她一声,问她去哪,见她毫不理睬,便大步过去拽住她的手腕。
姜稚礼以为他是看自己生气,急着要跟自己解释,脚步便也配合地稍缓,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那颗蓝钻你真的拍下了?”
密集雨点被隔绝在廊外,潮气和潇潇雨声却已在咫尺。姜稚礼今晚第二次失望。
她挣脱开他的手,又退了几步保持距离,才开口,“我以为你要先跟我解释别的事。”
“我知道,我会解释的,但你能不能先回答我,那颗蓝钻你真的拍下了吗。”沈铭肖的语气和举止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姜稚礼却察觉出他暗藏的急切。
“如果你的手头上的钱不够的话,付款的事我可以帮你……”
“我拍下了,”他话还没说完姜稚礼便打断,“不劳你费心。”
跟预期的情况不同,沈铭肖欲要脱口而出的话一滞,但他只是略一思忖,便微微俯身,双手握住姜稚礼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这次我可以帮你买单,但你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把自己弄到窘迫的境地,以后要慢慢学会成熟一点。”
“我拍一件我喜欢的东西是不成熟,你放任应桐月跟我竞价,任何超额的东西都照单全收就是成熟。”
姜稚礼看向他,大堂中透出来的辉煌灯火遥遥渲入她眼底,倔强神色在夜色中明晰。
自从他们在一起,她就收到过很多类似的话语,对比他们的年龄阅历,说她与之相比不够成熟,结局也许不会如愿。
她不这么想,也觉得沈铭肖不会这样想,毕竟他对自己一直无有不依,自己那些奇怪的脾气和想法他都能全盘接受,怎么会因为不够成熟就产生嫌隙。
直到亲耳听见他说出这句话。
似乎是无心,但无心最是有意。
“没关系,我就是不成熟,谁成熟你去找谁。”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礼礼。”
“你还想干什么。”姜稚礼见他跟着自己一同坐上了接驳车,不耐地掀了下睫毛。
“我知道你很喜欢这颗蓝钻,但我现在很需要它,我家礼礼最通情达理,这次就当你让给我的,”沈铭肖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毫不留情地避开,只能放柔声线哄道,“钱我会一分不少给你转过去,再找一颗相似的送给你作为补偿,不算亏吧。”
“理由呢,还是不能立刻解释吗。”
有司机在,沈铭肖并没有立即开口,直到下了车,走进别墅门廊才开始解释,“我家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一笔很大的投资,现在只有德盛的萧总能够帮我们,只不过他这个人架子太大,排场也太足,很难接触的到,刚才也是被他的助理拦住,没能见到面。”
“所以你是觉得他对这颗蓝钻感兴趣,想以此当作敲门砖。”
姜稚礼正欲开门的手一顿,半回过身,望向他的目光揣度,“只不过暂且不提应小姐今晚的账单归谁,一下子能拿出两个亿的现金,我感觉你们瑞华也算不上困难。”
“两个亿比起我们需要的投资金额来说不算什么,”沈铭肖叹口气,自嘲地一笑,有些无力,“更何况我这也是依照父亲的指示,拿家底来换一线生机了。”
“你会帮我的,对吧。”
姜稚礼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看他平常意气风发的面容现在变得如此疲惫,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免不了有些心软。
只是她还有没确认的事。
“可你不是早就告诉家里,已经和我分手了吗,”姜稚礼声线冷淡,“你都要和应家联姻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谁跟你说的,桐月找过你了,”沈铭肖神情凝滞了一瞬,但很快又信誓旦旦,“我发誓绝对没有想过要跟你分手,也绝对不会跟你分手。”
“只是我目前必须要借助应家的势力才能跟德盛搭上关系,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权宜之计,你相信我。”
他说的恳切,而姜稚礼却难以置信地抬眼,脑袋嗡嗡作响。
其实她原本只是想诈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应桐月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联姻的事也是真的。
怪不得他最近忽然很抗拒在有媒体的场合和她同框,原来是担心会在应家面前穿帮。
姜稚礼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心软简直可笑,不想再听他说任何,打开房门闪身进去,又很迅速地关上,阻止了沈铭肖欲跟进来的步伐。
情绪来不及消化,她很快地换好衣服,整理好不多的一些随身物品,在气头上也不忘检查好携带的证件。
Ada安排的车会在门口等她,姜稚礼一刻也不想多待,收拾好后立刻出门。
沈铭肖还站在门廊,见门开以为是她心软,却不想她一副要离开的架势,赶忙上前试图拉住她,“好了礼礼别气了,她之前一直跟我哥在一起,我跟她永远不可能有什么,我只爱你一个人,真的。”
姜稚礼自然不信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被他的声音搅得更加心烦。
雨势不减,她站在廊檐下朝四处望了望,唯有不远处的步道旁停着一辆黑色飞驰,和下午来接自己的那辆一样,应该就是Ada派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停那么远,但姜稚礼现在急着走,也管不了那么多,就举着包挡在头顶,冒着雨朝车子跑过去。
“你去哪,当心着凉,”沈铭肖见状赶忙从门口的伞架抽出一把伞追过去,“别闹了,我答应你等这件事情解决我们就官宣,以后都光明正大在一起。”
“别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姜稚礼不给他任何机会,拉开车门坐进去,因为动作太急,本就没扣牢的包大敞开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但她现在也没功夫立刻去捡,怕沈铭肖跟上来纠缠,她甩上车门的同时开口,“师傅快开车。”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窗外,没察觉到车内一瞬不自然的安静,正疑惑车怎么半天不发动,想出声催促的时候,一道低沉男声缓缓自身旁响起。
“陈叔,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