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胖了。”
旅馆房间,兰苏看着奥古拉,语气平静地给出了最客观的评论。
奥古拉瞬间炸毛:“什么胖了!我是在长身体!长身体!”
兰苏不信:“可你早就过了长身体的年龄了。”说起长身体,他才是真的长身体,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一定长高了。
“都怪伊谣姐姐做饭太好吃了……”奥古拉哼哼唧唧,还不忘攻击兰苏,“你做的饭好难吃!”什么生果汤啊,水煮甘草叶啊,碳烤蝎尾兔啊,要不是它吃过伊谣姐姐做的饭,它都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最最好吃的方便面。
兰苏的做饭手艺都是跟师父学的,当然,他师父也不会做饭:煮熟了就算成功。
兰苏承认自己做饭难吃,但是这也不是奥古拉的借口,他说:“可你都胖成球了,飞不起来了。”
小仓鼠听不得这话,在床上滚来滚去,闹着说兰苏骗人,它才不是仓鼠球。
因为圆润,所以它滚动的动作非常顺滑,更加坐实了仓鼠球的形容。少年眼里带了点笑意,任它撒娇打滚。
突然,奥古拉想起了什么,艰难地翻了几次身,坐起来:“我们明天要做什么?还能和伊谣姐姐一起吗?”
这话把兰苏问住了。
他们和伊谣同行是为了走出静寂之森,要是没有伊谣带路,他和奥古拉估计还在森林里迷路。再说了,伊谣一路给他们做了好多好吃的,还送了他大陆通行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轻松地进入落星镇。
她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却没有回报她的能力……这让很少与人交流过的少年陷入了难言的情绪中。伊谣可以说是他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更像是姐姐一般的存在,他不知道与伊谣分开后,自己和奥古拉要怎么办。
少年犹豫了半天:“明天问问伊谣姐姐的意见吧……她也许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受过伊谣这么多帮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坦然地麻烦她呢。而且,伊谣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不一定想带着他们。
“好!明天早上我去问问她!”奥古拉没有他心思细腻,它的小爪子托着鼓鼓的腮帮子,美美地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兰苏点点它的脑袋:“还想着吃。明天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地方能赚钱,有了钱才能给你买好吃的。”也不知道这里需不需要黑魔法师,他的昏乱咒和噩梦侵扰练得都很好,也许有人需要?
“好哦!”奥古拉又想起了一件事,“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去熠光帝国啊。”
它和兰苏出来的目的就是去熠光帝国,现在都到落星镇了,熠光帝国也不远了。
提到这事,兰苏突然暗了眸色,他抿了抿唇,语气有点生硬地说:“先在落星镇修整一段时日,攒些钱再去。”
奥古拉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也没想到为什么他不急着去,它飞起来跟兰苏贴贴,高高兴兴地说:“好,我们就在落星镇玩一段时间。”
……
为什么黑魔法师会受到这么严重的偏见?
这个问题很难说得清,但只要看一眼大陆通缉榜——黑魔法师和亡灵法师至少占了五分之四,就已经有答案了。
大陆史记载,光明神和黑暗神是死对头,双神陨落之后,两方更是爆发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争伐,矛盾激化得几乎没有可能缓解。
诺伦大陆最大的两个国度,一是熠光帝国,一是雀都。而黑魔法师的势力中枢名为深渊塔,曾经就坐落瘴气沼泽。四百年前,熠光帝国与深渊塔爆发了黑昼之战,雀都站在了熠光帝国一方。
迎战两大势力,黑魔法师阵营自然惨败,迁塔静寂之森,重建都城,也就是现在的暮都。
伊谣的房间。
提起往事,莉莉安叹了口气:“当年我还是个小姑娘,也算是那一战的目睹者了。不得不说,黑魔法师的团结性太低了。”不然也不会被打得迁到森林。她甚至听说塔主做开战演讲的时候,下面的黑魔法师互扔恶咒打打闹闹,没个正形。
伊谣发现了盲点:“这么说的话,莉莉安至少有四百多岁啦?”
魔女小姐默了一下,委婉地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还有兰苏和那只小仓鼠,准备如何安排?”
“他们应该要去熠光帝国吧?”伊谣记得兰苏的身世,不由得蹙眉,“我得在分开前帮这两个小朋友提高自立能力呀,不然不放心,还得教他们一些常识和反诈知识……”
最重要的是,她想尽可能地教会兰苏,不要被大陆的排斥和冷漠伤害到。她知道大陆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能扭转,也知道这个孩子对外界敏感而内敛。所以一想到他以后会上大陆通缉榜,就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走到那一步呢?
伊谣想想都觉得不是滋味。
孤儿院的小孩子常被外面的孩子嘲笑无父无母,伊谣能感同身受。她已经是个大人啦,早就不会在意别人的偏见,但兰苏还没学会。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渴望回归人类世界又畏惧回归的孩子,心地纯净,从未害人,不该承担这种恶意。
……
兰苏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黑暗,远方隐隐透出点亮光。浓稠的黑暗几乎要把人吞没,他抬起脚,向亮光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去。
他再一次来到了落星镇,孤独地站在镇中,冷漠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他。奥古拉被他藏在兜帽里,微微发着抖,
他听见人群在窃窃私语,沙沙如叶动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喧嚣,“兽潮”、“遗址”、“灾祸”、“黑魔法师”、“驱逐”、“关押”等字眼如刀子一般锋利,怀疑、质询、反感、厌恶的气氛浓烈至顶峰,脖子像被恶意扼住,深深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他无措地望向四周,期盼着得到哪怕一个善意的眼神,却看到一双双恨意的眼睛。
从梦中惊醒。
兰苏空茫的眼睛无意识盯着天花板,好久才缓过神。
梦中的景象太真实,让他生出一股恍若隔世之感。他白日走在去往落星镇的路上,有那么几个瞬间,也生出这般的恍若隔世之感。
好在只是个梦。
窗外的月光明净澄澈,沉静地将光辉铺在沉睡的小镇中。
静寂之森并不能常常见到月亮,只有在天朗气清浓雾暂消的日子里,月亮才会和繁星一同出现。而今天,他甚至见到了太阳——早晨的太阳、中午的太阳、傍晚的太阳。
身旁传来一小阵吵闹,是奥古拉。小仓鼠整只鼠陷在松软的枕头上,睡得正香,大概做的是个美梦,它嘿嘿地傻笑出声。
兰苏翻了个身,再度睡着了。
等他从糟糕的梦境中醒来时,太阳已经很明亮了。阳光慷慨地泼进屋子,屋里亮堂堂的。
至于昨晚梦见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兰苏还没能适应静寂之森外面的光明。阳光太盛,他被光芒刺到,闭了闭眼睛,伸出手掌遮挡阳光。
“奥古拉?”
奥古拉正在桌子上啃饼干,胡须上全是饼干碎屑。
它见兰苏醒来,先是一愣,然后高高兴兴打起了招呼:“你醒啦,都快中午啦!”
三两下咔嚓咔嚓把饼干啃完,它朝兰苏飞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兰苏下意识顺着奥古拉的力道起来,跟着它来到桌边。桌边摆了不少食物,鸡蛋、面包、牛奶一应俱全。
“这是伊谣姐姐一大早去街上买的早饭,见你还没醒,就放屋里了。”
面包牛奶的香气让兰苏清醒几分,他有些迟疑地拿起一块面包,白面包松软湿润,夹杂其间的浆果干红通通的,似乎还能闻到酸甜气息。
奥古拉絮絮叨叨:“伊谣姐姐说啦,等她回来带我们出去逛……”
兰苏突然望向窗外。
金色的阳光辉煌灿烂,蓝天悠远,是幻想过无数次的美梦。
看着阳光,他没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感受,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满胀地快要溢出。
但一颗心却奇妙地安定了下来。
……
怀着来到人类世界的欣喜和新奇,伊谣早早地就醒了。此时月亮还未完全落下,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整个小镇都蒙在熹微的晨光之中。
她想好好逛逛新手村,顺便借此机会把地图点亮。
小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买早点的摊贩已经收拾妥当,烤炉冒着腾腾的热气,第一炉早点就快烤好了。伊谣便停在摊位前,想尝尝这里的特产。
“这是什么?怎么卖?”
“果干面包,八个铜币一块。”大婶很热情地招呼她,“姑娘是第一次来落星镇吧?我家的果干面包可是独一份。”
“好,来三个。”
接过用宽大草叶包着的面包,伊谣咬了一口,刚出炉的面包绵软可口,红莓果干甜酸柔韧,比想象中好吃很多。
“再来两个。”
伊谣打包了两份,大婶见她是个外乡人,还多给她抓了一大把果干。回旅馆的路上碰见了挨家挨户送奶的奶农,伊谣又买了份新鲜牛奶。
回旅馆一趟,给两个小孩送了早饭,伊谣再度出发。她对着系统小地图,换了条没走过的路。
象征她的足迹的星光痕迹在地图上显现,直到停留在某个街角。
“阿诺斯?”伊谣停下来脚步。
正在早餐摊位忙活上的俊秀半精灵听见自己的名字,颇为愉快地向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美丽的小姐——要来碗蔬菜豆汤吗?”
伊谣本想说她吃过早饭了,但蔬菜豆汤的鲜美香味飘到她鼻子里,她改了主意。
“好,请给我来一碗。”
喝着汤,伊谣好奇地打量着阿诺斯,他搅弄汤锅的动作熟练而轻松,没十年摆摊经验出不来这种娴熟。所以伊谣忍不住问出了那句名言:“你是做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