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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引相思(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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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晚雾渐浓,将整个枯漠河罩得雾蒙蒙的,周遭狼嚎声四起,数以千计的乌鸦盘踞在河面上空,它们似是在预示什么,悲戚的哀叫声响彻了大漠的每一寸地方,令人心生战栗。

“殿下。”阿雾穿着红色战服,左手紧握着剑柄,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所及的是一片喜色的娄兰都城,片刻后,她复道,“已经戌时三刻了。”

鹿霖郁站在军队的最前端,低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火红的婚服,思忖良久,对一旁的士兵淡声道了句:“火把。”

“诺。”

她接过士兵递过来的火把,慢条斯理地将婚服一点点点燃,衣裳也在一点点被明火烧着,随风摆动的火光照在鹿霖郁阴郁的脸上。

片刻后,鹿霖郁将婚服随意地扔在地上,紧接着,便戴上了恶鬼面具,捏着缰绳上了马,声音异常沉稳,甚至是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拿好兵器,随本王入城!”

“诺!”

士兵列好队,整好装,拿上长矛盾牌,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殿下!”

“入城!”

鹿霖郁捏紧缰绳,策马踏过湍急的河水,如一头蓄势已发的狼,率领着三千亲兵来到娄兰都城的城楼之下,在刀光闪烁中撞破城门,直奔王宫。

不过一刻时间,整个都城像是陷进滔天火海里,娄兰的子民逃的逃,死的死,到处都是可怕的大火,以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鹿霖郁没有停留,率了五百亲兵随自己攻破宫门,一路势如破竹,见人杀人,鲜血溅到城墙上。不多时,原本喜庆欢笑的王宫,现如今厮杀声沸反盈天,万劫不复!

“保护汗王!”

四面八方围来的禁军却没有一支队伍能够抵挡住霖兵的强硬攻势,节节败退,被逼到大殿门前。

鹿霖郁翻身下马,握着剑柄的手满是鲜血,身上黑金战服在凌风中翻飞。

“殿下不可!”

“无妨。”鹿霖郁站在大殿前,耳里全是厮杀声,她不顾,只对殿内那身居高位的宋湛抬声大喊:“宋汗王!”

不多时,身披战甲的宋湛踏出大殿,风雨骤然袭来,娄兰王宫之内,除了万慈殿外,无不是陷在熊熊大火里。

他们对视着,彼此的思绪却默契地交汇在一起。

鹿霖郁隔着大雨,沉声道:“为了表示对岳父大人的敬意,本王只取走您的首级。”

“霖王好战,宋湛奉陪!”

说罢,宋湛拔出别在腰间的弯刀,疾雨扑面,大漠狼王的刀刃眨眼间已经到了鹿霖郁身前。

刀光剑影中,鹿霖郁灵巧地避开,复一剑直刺宋湛心口而去。

“霖王的剑,够快。”

宋湛手中弯刀猛地劈向前方,火光电石间,便强硬地架住了鹿霖郁的长相思剑,轻声嗤笑:“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然而他低估了鹿霖郁的力量,他的弯刀仅仅只是停顿了几秒,就被对方直接砸向地面,险些脱手,人也差点摔在地上。

“宋湛,若再战下去,你我只会死一个。”

这句话太冷了,鹿霖郁几乎不留任何情面,竟硬生生踩着宋湛的弯刀,眸光森寒。

“就算是死,”宋湛双手稳住弯刀,一点点站起,狼的目光与另一头狼眼睛里的自己对视上,在暴喝里奋力抬起刀,撞开鹿霖郁,嘶喊一声:“本王也要死得其所!”

电闪雷鸣,雨声鸣震,在一片混战中,躺在万慈殿内的宋琬瓷眼皮动了动,睁了眼睛,头痛欲裂地清醒过来,坐起身。

她的耳里什么声音都有,厮杀声,重物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逃亡惨叫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谁是谁。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宋琬瓷捏着发疼的眉心,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撞在镜台上,那盘糖莲子还在,她望着掉落在外面的糖莲子,小声重复了几句:“糖莲子,糖莲子......父王,糖莲子......父......”

突然,她猛然地抬起头,大喊一声:“父王!”

“父王,父王!”

宋琬瓷像儿时那样,大开寝殿大门,一路跑,一路抽泣。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泪水随风飘进雨里:“连您也要骗瓷儿!”

跑啊,就算摔了,宋琬瓷都要跑去找父王,一路上,她穿过好几条回廊,撞倒花盆,过了木桥,便身陷到处是大火的明德大武殿。

这里火势冲天,把周围照得通亮,往前就是混乱厮杀的主战场。宋琬瓷在烈火里双眸湿润,哑声喊着宋湛:“父王,父王。”

雨势愈大,郁沉的乌云遮天蔽地,雨水沿着鹿霖郁的恶鬼面具往下淌,她握住剑柄,朝着倒在地上,满身浴血的宋湛,拖着长剑,缓慢地走过去。

受了伤的狼王试图站起,可一口黑血呕出后,便失去力气,只双膝跪在血泊里。

“鹿霖郁。”宋湛直呼其名,虚弱道,“答应过本王的事,您一定要办到。”

狼王临死之前的目光,那么锐利,像剑一般无情地刺在鹿霖郁的心头上。

“你死得其所,安心去吧。”她来到宋湛跟前,将剑高举起来,面具里的眼睛已经湿红一片:“阿瓷,会安全的。”

一剑劈下时,宋湛合上眼,将掌心里的草蚱蜢紧紧护住,就像在保护小女儿宋琬瓷那般,生怕自己的鲜血弄脏它。

“人世一遭,死得其所......”他不记得疼是什么感觉,只记得这只草蚱蜢是小女儿七岁时候扎给自己的。

仅此而已,死得其所。

“父王!”

血光喷溅,宋琬瓷亲眼目睹自己的父王首级被鹿霖郁硬生生斩下,整个地面全是鲜血,熊熊大火吞噬了夜空,一切都晚了,也快天亮了。

鹿霖郁身上的血,雨怎么都洗不尽,沿着衣边往地面上滴落。

“父王......”

宋琬瓷因为抽噎,浑身都在颤抖。

她一步步靠近,一遍遍喊着“父王”,身上的嫁衣都被宋湛的血染脏了。

活下来的狼没有说话,伸了伸手,却不敢再触碰泪人的脸。

宋琬瓷看着她,目光湿了又湿,她微张嘴,喉咙像被无数根尖刺刺痛,在这个时候是一个字都发不出。

大雨瓢泼,滚滚雷鸣中,她用颤巍巍的手揭下了狼的面具,一张已是泪痕的脸刺痛地涌进了宋琬瓷的眼眸。

撕碎般的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她苍白的脸上有雨水,也有泪水。

最后,宋琬瓷紧蹙眉,呕出一口血,便当场昏阙。

“阿瓷。”她扔掉长相思剑,手疾眼快地将人一把搂入怀里,彼此的身体贴在一起。

大雨把夜浇得更加苍凉了。

“我带你......”

鹿霖郁把宋琬瓷抱得很紧很紧,声音从冷转柔,道出了接下来要说的两个字: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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