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保姆车副驾驶门后,滂沱的大雨和阵阵的海风直往人身上扑,化妆师用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开雨伞。
拍摄临时搭的休息篷内正噼啪响着柴火,雨点敲击着篷顶混合柴火崩裂的声响,地上的碎石缝间流淌着死掉的雨水。
一个女人正披毯坐在其中,她身边的助理帮她摘掉头上的发簪,她回完手上的消息,也抬手跟着助理忙活起来。
化妆师顶着暴雨走到篷边,收伞时朝外甩甩雨水,将长柄黑伞靠在棚边。
化妆师是第一次跟乔献,只略显拘谨等在篷边:“乔老师,安安姐,车停在外面了,但今晚的雨实在太大了,我们真的要现在赶去蓝山市吗?”
说完,化妆师又回头看看雨势毫未减弱的夜空,“天其实快亮了,这样的暴雨也最多持续两三个小时,我们是不是等天亮了再出发比较安全?”
乔献取下耳饰,很随意丢进首饰盒,另一只耳饰还没取呢就走过去自来熟搂住化妆师的肩膀。
一阵大风吹得篷布哗哗作响,甚是骇人,乔献毫不在意伸手去接雨水,手上的银镯被雨水打湿。
“是大了点诶。”
乔献搭在化妆师肩膀上的手拍拍,回头冲助理撒娇,“安安,要不还是听我的好不好~我现在自己开车去蓝山就行,你们明早再赶过来。”
化妆师闻言都抢先助理拒绝乔献:“这肯定不行啊乔老师,你一个人走夜路更危险。”
“哎哟——”
乔献松开手,耸耸肩,“以前也经常一个人来回,哪有以前不危险现在就危险的。”
化妆师知道,乔献所说的以前就是从前乔献还不火的所有日子,试戏、跑龙套、当武打戏替身。别看乔献这人长的是一张标准偶像剧女主角的漂亮脸蛋,拍起武打对手戏来,完全可以不输专业的武替老师。
可能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原因,公司跟过乔献的化妆师都说乔献特别体谅人,对所有工作人员都非常亲切。
耳濡目染的多了,每一个新跟乔献的化妆师都能很快适应跟乔献工作的节奏,也不会太担心哪句话突然惹恼乔献。
所以化妆师就下意识、打心眼里敢第一次见乔献就自然接乔献的话。
安安姐不吭声,就听到乔献又温声细语说:“哎好吧好吧,你们说的也对,那就真的只能麻烦大家辛苦一下陪我今晚去蓝山,后面两天假期大家在蓝山随便玩,想回家的也可以,机票住宿吃饭我都包了。”
乔献对化妆师和助理安安双手合十,再次强调——
“万分感谢你们!”
……
车辆维修点离陈序青和池宴歌要去的苍云村民宿不远,维修站就顺道给两人搭到目的地,临走前跟池宴歌说第二天上午到维修点取车就好。
陈序青拿房卡刷门的时候跟池宴歌解释,说这里能住的地方实在没有了,只能麻烦池宴歌跟她凑合先挤一晚。
“房间真的真的有点小。”开门前,陈序青再次给池宴歌打预防针。
打开门是最多容一人先进的走道,门的正对面是老旧的推拉玻璃窗,没关紧的缝正呼呼往房间内灌凉风。房间的内部刚好容下两个一米五的单人床,床与床之间也是挤一条腿都够呛的距离。
陈序青在长脚小圆桌上放下自己的包,又去接过池宴歌的包放好,她看池宴歌在默默打量房间绣了雨渍的墙角,心中忐忑更甚,怪自己没提前跟池宴歌说清楚这里的情况。
池宴歌却指着墙角如乌墨一般的霉菌团平静陈述。
“这里确实太潮了,霉菌积多容易让人身体产生炎症,估计苍云村的人应该到现在都很容易出现肺炎之类的——”
是值班医生突然打来的电话中断了池宴歌的专业分析,池宴歌听着电话在床边坐下,叽里咕噜开始说陈序青听不明白的医学术语。
大半夜都有人找啊,平时能睡好觉吗。
陈序青独自把行李箱拖到能勉强打开的地方,从里面取出两套一次性的换洗用品和换洗衣物,这么多年经历过的糟糕住宿环境太多了,她准备得还算充分。
等池宴歌打完电话,陈序青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池宴歌:“你先洗吧,我帮你换一下床单和被子。”
池宴歌揉揉眼睛,“嗯”了声接过,起身往卫生间走的时候又回头补充了一声:
“谢谢。”
卫生间里的装潢真是诡谲的搭配,缺了个口的暗色大理石纹盥洗台和扎眼的玫红色马桶圈同时堆在一个画面里。池宴歌的身影在镜子中停了会儿,才将手中东西高举放在叠有塑料布的置物架上。
池宴歌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收拾干净开门,卫生间的水汽便像云雾一般慢慢飘出卫生间,卫生间灯光下池宴歌的影子往卫生间外迈出一步。
——静悄悄的,没有陈序青的声音。
房间里的光线也十分昏暗。
池宴歌抬头望眼房间顶那坏掉一半的灯,灰蒙蒙的灯罩上还有烧焦的黑痕,她再低下目光,看向身子坐地上、脑袋歪在胳膊上枕着床沿睡着的陈序青。
床单换好了。
手机上的时间是5:16,天也快亮了。
这一觉池宴歌睡得很沉,她醒来的时候日光透过橘黄碎花窗帘洒在她盖的被子上,池宴歌坐起身发现身边陈序青的床已经空了,空气中还有刚洗过澡的沐浴露香味。
她微信里陈序青留言说先和摄影组的人去找村长,让池宴歌醒了吃桌上的粥和包子。
池宴歌放下手机,掀动被子下床,去高脚小圆桌前站着解开打结的塑料袋。
勺子底刚碰到粥面,房间门被人敲响了。
……
站在没有椅子的狭小房间里,乔献自转三百六十度把房间上上下下欣赏了个遍。
“这种古老的感觉,还真让人挺怀念的哈,陈序青呢,怎么没见她人影?”
“去找村长了。”
池宴歌慢慢舀粥喝,“你连夜过来的吗?”
“她找村长干什么?”乔献自然走到池宴歌身边,拿起另一个勺尝口粥,“没放糖,我还是喜欢甜的。”
池宴歌没说太多:“也是为了曹春芳家里的事。”
“找村长没用。”乔献很肯定,“所以陈序青是为了帮曹春芳把你拉来的?她知道你以前在苍云村了?”
池宴歌擦嘴:“她不知道。”
“哦……”乔献戴了顶鸭舌帽,帽檐遮着眼睛,只见她像在玩似的叼着勺子,“原来是你自己大老远跟陈序青过来凑热闹啊。”
“嗯,算是吧。”
池宴歌不反驳,从客观事实来讲,乔献没说错,昨晚确实是她主动跟陈序青说一起来的。
“小陈妹妹倒也还是老样子热心肠……”乔献说着说着困得打了个哈欠,回蓝山四个多小时的高速,乔献靠在椅背上光顾着想事情一点没睡着,就也没想太多了,直白问池宴歌,“陈序青长变了吗?你跟她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池宴歌不接茬:“她姐不是在给你的单曲画画吗,怎么样了?”
乔献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池宴歌说的“她姐”是指陈序青的姐姐陈以理。
当年陈序青和池宴歌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乔献跟陈以理却是三天两头斗嘴斗得风生水起。
好死不死,上个月,乔献公司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说顺应潮流给乔献这个音痴出首生日单曲,还歪打正着找到了陈以理这个开画展的专业艺术家画单曲肖像画封面。
好脾气的乔献罕见不开心给这件事批注了八个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面对池宴歌的问题,刚还满脸八卦开心的乔献垮脸,说了句非常重的话:“陈以理真的不是个东西,她居然说我丑。”
没等池宴歌问,乔献连着气得敲了下桌子,“不是!她俩是亲姐妹吗?我看陈序青人还不错啊!”
池宴歌想想跟陈以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只觉得跟陈序青面相有几分相似的陈以理,总是端着局外人看戏的轻松笑容,陈序青的心情好看透,陈以理却完全不是。
不过乔献的反应也很奇怪,在娱乐圈呆这么久,乔献什么乌龟王八蛋没见过,怎么就每次能被陈以理惹到跳脚还从未跟陈以理断掉联系。
很显然是事出反常。
池宴歌浅评一句:“姐姐妹妹性格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看陈序青那么温和说不定就是被她姐欺压的!”
乔献突然又为陈序青愤愤不平,恰好这时,池宴歌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下。
池宴歌解锁手机的时候乔献不小心瞄到,是陈序青发来的微信。
——哦~给陈序青放出黑名单了呀~
乔献的声音在她自己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调。
和池宴歌一起下楼去找陈序青,乔献压低帽檐认真听池宴歌讲接下来两人要做的事情。
等两人走到曹春芳家,连排的红砖房门外挤了不少围观的村民,池宴歌和乔献拨开人群往里进。
——啪!
池宴歌低头,一个碎裂的白瓷碗烂在她的脚边。
她身前差点被碗砸中的陈序青站得笔直,没有半分打算退缩的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