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唉呀，人都齐了？”中年女性的声音虽不大，却如冰冷的刀刃般，瞬间将原本热烈的讨论氛围冻结成冰。
她面无表情地一边用手指点着人数，一边自言自语：“一、二、三、四……二十二、二十三。”
“唉呀，真是齐了！”她满意地眯起眼睛，眼角的褶子深深显现出来。她继续不急不躁地说道：“非常感谢各位志愿者不远千里赶来，我们公寓一直缺少人手，你们的到来真是帮了大忙。我代表这栋楼的全体住户感谢你们！”
“请问您是？”赵革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审慎。
“哎呦，瞧我这脑子。”中年妇女俏皮地拍了拍自己一头过度烫染的黄色卷发，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栋公寓的楼道管理员。”
“来来来，大家愣着干嘛呢！快过来领一下你们的志愿者牌子。”她拍了拍手掌，似乎变魔术般从某个地方掏出了一大摞挂牌。
看到没人主动上前领取，她挠了挠头，随手递给赵革一堆挂牌，“就你啦，小伙子！去把这些牌子发给大家。”
赵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尽量避免直接接触到中年妇女的情况下，接过了那一堆叮铃作响的挂牌。他微笑着回应：“好的，阿姐，交给我吧。”然后招呼众人排队领牌。
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一个个领到自己的牌子，显得非常满意。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啦，带上牌子才让楼里的住户放心嘛，这样他们就知道你们是来做好事的志愿者，而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坏东西啦！”
说到这儿，中年妇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之前三楼的住户家里进了贼，那贼被抓个正着，居然硬说自己是志愿者，来帮忙的。没挂牌谁信他啊，我们这儿的住户可不是傻子！”中年妇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结果住在三楼的小倩心软了，看那贼哭得可怜，就提议放他一马。”
“哎呦呦，那贼真是……”中年妇女像是回忆起不堪的画面，扶了扶自己蜡黄的脸颊，接着道，“一放开他，他简直像疯了一样，直冲向窗户……”
“咻——嘭！！”她抬起布满褶子的手，做了一个开花的动作，“脑袋直接着地了，像气球一样爆开了。”
“呶呶呶！就在那块地方！”中年妇女指着单林檎脚边的地面，不满地撇了撇嘴，“我让一些志愿者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儿清理干净！”
单林檎默默地将身子挪向远处，站在那里的其他参赛者也纷纷跃开，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瞧我这嘴，总爱跑题。”中年妇女做了个掩嘴的动作，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总之，非常感谢你们这些志愿者的到来！”
“如果你们喜欢我们公寓的氛围……”她乐呵呵地补充道，“那就告诉我一声，我非常欢迎各位好孩子加入我们文明公寓这个大家庭！”
说完，她转身带领大家前往第一户家庭做义工，兴奋地称之为“开张啦”。
单林檎低头摩挲着手中的身份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跟着大部队再次踏入那阴暗的单元楼。
楼道似乎比之前更黑了一些，众人小心翼翼地迈步。毕竟在任务世界，摔一跤虽是小事，但如果动静太大引起了不干净的东西，那才是危险。
看着队伍里几个大个子男性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单林檎不禁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世界里遇到如此多的任务者。过去，单林檎要么是单人任务，要么是在广阔的场地里，玩家之间很少会相遇。即使偶尔碰到其他任务者，也只能靠打暗号来确认身份。因为在一些任务世界中，如果NPC发现任务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们就会试图消灭这些“异端”，以维护自己的认知稳定。
单林檎不禁想起了这些令人不安的事情，随即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默默地继续踩着楼梯向上走。
大约两分钟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狭窄的楼梯间停下了脚步。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愉快的语气：“到啦，到啦！”
她大步走到一扇住户的门前，重重地敲了几下，喊道：“老李！小孙！在家吗？志愿者们来啦。”
门上的金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营造出一种不安的气氛。除了中年妇女外，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门口。大家紧张地缩在一起，为铁门周围留下了一圈空旷的区域，形成了一个滑稽的扇形。
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在声音未散之前，门缓缓向外打开。
从黑暗中，三道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当三道人影完全从门中走出时，众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是一男一女加一个儿童。这个家庭的形象完全符合大众对“和谐家庭”的传统印象：稳重的丈夫、温柔的妻子和活泼的孩子。
单林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最矮的身影，这确实是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儿童。白嫩的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穿着一条肥大的校服。如果不是他脸上那种像冰雕中被冻住的尸体般的微笑显得诡异，几乎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现实世界中的礼貌孩子。
然而，单林檎的直觉告诉他，这张脸与他记忆中那张膨胀浮肿的怪脸渐渐重合。即便这个“男孩”没有亲兄弟，单林檎几乎可以确认，这个看似可爱的孩子在未来某个时刻必会显露出令人恐惧的真实面目。
单林檎的目光转向了“男孩”身边的两人。左边是表情稳重的“男性”，右边是眉眼温柔的“女性”。他观察着他们脸上的僵硬微笑，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果然是多人组队的任务世界，一进来就碰上了包括楼道管理员在内的四个潜在boss。
任务世界设计者的精明手段尽显无遗。多人合作的模式作为诱饵吸引任务者，然后通过提高任务难度和延长任务期限，试图在一个世界里尽可能猎杀更多的任务者……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细。
“我是老李，我是阳阳的爸爸。”站在矮小孩子右边的高个男人板着脸自我介绍。
他刚说完，站在左边的瘦削女人紧接着开口：“我是小虞，我是阳阳的妈妈。”
“我是阳阳。哥哥姐姐们好。”温柔的女声一落，稚嫩的童声立马接上，像在接龙。
“哎呦哎呦～”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中年妇女就兴高采烈地向前走了两步，摸了摸“阳阳”的头，“真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
她站在阳阳身边，笑眯眯地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文明公寓里最幸福的一家子啦！”说完，她还指了指门框上的铜牌，上面赫然印着“幸福之家”四个大字，这一次单林檎注意到，铜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文明公寓处颁发”。
“大家快进门吧！”中年妇女侧了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让大家站在门外这么久可太不礼貌了。”
爸爸、妈妈和孩子手牵着手，带着诡异的微笑，一起走到中年妇女身后，像是在等待什么。
人群中大多是经历过几个世界的老手，见到这一幕，便明白不进门是不行的了。在中年妇女热切的目光下犹豫了一会儿，他们最终还是排着队，默默走进了门内的漆黑之中……
单林檎走在队伍的末尾，趁着众人进门的空档，再次打量了一眼刚才匆匆经过的楼道。
那扇曾经怪脸出现的门，居然消失了……
他皱起眉头，难道那张怪脸能够在公寓楼里随意开门穿梭？如果真是这样，这项能力是随时都能使用，还是有特定的触发条件？单林檎在心里推演了一阵，始终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
队伍很快轮到了单林檎，他原本应该跟随倒数第二个人一起进入房间，但他却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仍旧站在门口、宛如钉子一般伫立不动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头，那双松弛的眼皮下，一对黯淡无光的黑眼睛慢慢转向他。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那些话被困在她的喉咙里，无力挣脱。
此时，单林檎注意到一旁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人也在黑暗中微微侧头，似乎在默默注视着这场无声的对峙。
单林檎并未理会，而是专注地盯着中年妇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辛苦你了，这么招待我们……”
他顿了顿，语气微妙地加重：“芬姐。”
那个平时聒噪不已的中年妇女此时竟出奇地沉默，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她的眼神仿佛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情绪中，让单林檎感到一丝不安。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转身利落地走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完全踏入房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中年妇女模糊的声音：“……不客气啊，小伙子……”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异样的空洞感。
单林檎停下脚步，微微侧耳，听到那声音若有若无地继续传来：“我不是芬姐……”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地捕捉到几个词语：“不能……芬……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