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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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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块通体青灰的令牌,上有麒麟浮雕盘踞,正中用金箔篆刻一个“宁”字,苍劲有力,铭文四周回纹边饰,光华内蕴,华贵非常。

刘县令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令牌,正要脱口而出的“放肆”二字便生生被压下,没有丝毫犹豫地双膝跪地:“下官拜见王爷!”

分明是幽森阴冷的牢狱,刘县令却像是置身于烈火中灼烧一般,满头大汗,连声音都有些颤。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他要缉拿的两个要犯,竟是这般天潢贵胄的人物,在心中将吴定远骂了千百遍,刘县令将腰弯的更低,像是案板上的鱼,在等待最后的凌迟。

许渊没有出声,只拣了方才刘县令坐过的那把椅子,矜贵淡漠的眼神落在刘县令跪伏着的背上,良久才道:“起来吧。”

刘县令一滴冷汗滑落,如获大赦,却不敢立时站起身来,仍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下官办事不力,请王爷恕罪!”

他心里门儿清,这位宁王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遂将头埋得更低,一声不敢吭。

青璇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抱臂看戏,嘴角微微卷起一个弧度,她在放倒那几个汉子时,便想好了这一招。

“你身上有没有能彰示身份的物件?”青璇见那几个汉子连滚带爬地散开,对身旁的许渊问道。

当时那种情况,她想不知道许渊身份都难,这些日子许渊也默认她已经知晓其身份,也从未主动表明过。

许渊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交与她。

青璇想,在这个世道钱财、人命或许都不管用,但权力总归是能叫人害怕的。

想必那些死士的尸体早被有心之人清理了,青璇拧眉:“莫氏的尸身在何处?”

刘县令听得一道轻软的女子声线,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心下惊异更甚,却不敢托大:“仵作已经查验完毕,如今正在衙门的停尸房内。”

同宁王殿下一道来的女子,又同他以兄妹相称,莫非是哪位金枝玉叶,刘县令不敢深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下连升官梦都不敢做了,只想着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就谢天谢地。

“带我们去停尸房。”

分明是青天白日,停灵房中却仿佛一丝光也透不出,十几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整齐划一地放在屋中,任由异味弥漫。

外头传来的脚步声让这间寂冷的屋子泻出一道微光,那道天光愈发耀眼,大门被推开,走入两个眉目如画的少男少女。

“莫氏的尸身在何处?”青璇脚步一顿,对身后跟着的刘县令问道。

刘县令躬了躬身,指了指最角落的一侧担架,答道:“那处便是了。”

许渊微微颔首,屏退旁人:“劳烦刘大人了。”

刘县令识趣地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了二人。

青璇顺着刘县令手指的方向,缓缓掀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莫氏的脸来。

此时距她身死已足足过了半月,因此她面上的皮肉已经有些不成样子,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青璇将从仵作那处取来的手套戴上,耳畔又响起仵作说的话:“此人乃经脉断裂而亡,死因在于体内游走的三枚带有剧毒的金针,针孔细小,若非身死很难发现。”

将莫氏双手抬起,只见她掌中那两道细横仍在,基本可确定莫氏身份。

然青璇翻边莫氏全身,却并未寻到她想要的东西,不由又回忆起当日在庖厨中同莫氏的对话。

“莫氏是杀害老夫人的凶手,这点毋庸置疑。”青璇并未停下手中动作,接着道:“但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

当日她和许渊去追莫氏时,亦是有些冲动的,细细想来,此案仍有诸多疑点未曾肃清。

许渊探身查看,对她的意思有几分了然:“你是说我们夜谈祠堂那日未燃尽的纸钱?”

他和青璇去祠堂那日,吴定远和莫氏正依偎着朝里走去,而盆中的纸钱将将熄灭,也就是说府中的黑手并非只有莫氏一只。

即便不是真凶,此事也绝不如同表面那般简单。

青璇颔首:“这是其中之一,此外——”她将莫氏全身验了一遍,并未有其他伤口,“你可还记得吴文秀屋前那滩血?”

许渊眸光一凝,只听得少女清脆的声音接着响起:“那时距吴青雄出事已过去好几日,吴青雄不会流血,这便说明那滩血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可吴青雄彼时已经是个死人,不可能拿刀反抗凶手,凶手又是从何处受的伤?”

这也是许渊所不解的,他正要开口,却被门外一阵骚动打断。

“喻公子,里头有贵客,您不能进去啊,哎,喻公子!”捕快无奈的叫声响起,很快又是一阵推搡声。

“小兄弟放心,本公子的鸟丢了,就差这间屋没搜了,我只进去看一眼就成。”

青璇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目光落在门外的那道熟悉身影上。

喻慈如有感应般朝她望来,很快眸中神光大放,远远朝青璇招手,宽大的广袖被他摇地垂落下去:“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青璇将白布重新蒙上,和许渊快步出了屋子,又关了门:“喻公子,这屋中没有你的——”她斟酌着措辞,“爱鸟。”

“不过若是公子对尸首感兴趣,或可进屋一探究竟。”她刻意加重了尸首二字。

喻慈忙换上一副惊恐的神情,三布并作两步便往青璇跟前凑,双手做状要攀上青璇肩膀:“姑娘,我害怕。”

青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抬脚就往外走。

喻慈见状,理了理方才同衙役攀扯中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襟,作势便要跟上去。

却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拦住,许渊面色阴沉:“请公子自重。”

待二人身影走远,喻慈方才收回了追随的目光,对身旁的衙役招了招手:“小兄弟,这两位是什么人?”

衙役摇了摇头:“刘大人说他们是贵客,让我们务必好生招待着。”事实上他也有些好奇二人身份,却不敢多问。

喻慈松快地坐在廊下石阶上,面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口中喃喃自语:“贵客么…”

“我们还需去一趟吴宅。”青璇和许渊并肩而立,思虑一会,得出结论。

许渊应了一声,道:“何时出发?”

青璇指了指亮堂的天,和许渊默契地对视一眼。

自然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之时。

不同于半月前的盛景,如今的吴宅只剩下吴定远一个主子,显得愈发萧索起来。

青璇不敢打草惊蛇,只借着月色摸黑上了屋顶,如一只猫儿般灵活地在檐上起落,很快到了吴文秀的院中。

几夕之间连续发生三起命案,吴定远心力交瘁,早早封锁了芙蓉居,如今半月不曾洒扫,地上早已厚厚地落了一层灰。

那滩血迹在灰尘的遮蔽下,活像是一块低陷的洼地。

青璇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脑中却忽得闪过一道灵光,快步走到那处血迹前,屈膝蹲下。

她曾来此处查探时,地上仅有血迹,可如今落了灰,旁边凌乱的脚印便被显了出来,大小两印在此处十分分明,显然经过一番缠斗。

许渊显然也发现了,肯定地道:“除了凶手和吴青雄外,应当还有一人在场。”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血迹是二人打斗时所留下。”青璇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

一直到到次日中午,青璇脑中都不曾想通这个问题,就她和许渊目前所知,刺杀吴青雄的有两拨人,若南疆是为了灭口,那另一拨人又是什么身份。

她一下又一下地杵着碗中的饭,将碗中戳出一个洞,眼神却飘到别处,连往日最热衷的用膳都没了心思。

“你说凶手会是谁呢?”青璇百无聊赖地夹起一片雪藕放入口中,随意问道。

许渊将碗筷放下,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尚不明朗。”

这便是有猜测了,青璇讶然:“你有怀疑的人了?”

许渊颔首,道:“姑娘可还记得莫氏身边做事的针线房丫鬟?”

青璇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搜刮了一番,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人。

“当日姑娘观她手时,我便有了些怀疑。”复又道,“做针线的人长年累月手上会有薄茧,这的确不错,然还有一种可能性——”

许渊伸出他一只手,只见他掌心亦有一排比采月更厚的茧子:“习剑之人。”

他和青璇当日都太过冒进,下意识忽略了一些疑点,采月的茧若是用做针线活来解释也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莫氏并非杀害吴青雄的元凶,采月便显得可疑起来。

“可即便是采月所为,那另一人又会是谁?”青璇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许渊没有应声,剑眉紧锁,显然他对此也毫无头绪。

周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水榭内安静得一丝声儿也无,仅水塘中的一尾鱼跃出水面,又落了回去,发出扑通的一声响。

“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喻慈右手摇着折扇,面上挂着温和的笑,缓步往水榭内走来,“或许在下可为姑娘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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