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和许渊赶到之时,官兵早便将白云寺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进。
山门前,带头的官兵正和方丈交涉着,见许渊协同朱伯允赶到,忙带着一队官兵行礼问安。
“阿弥陀佛,不知几位大人所为何事?”开口的是为首的方丈,他发须皆白,身上披着一件袈裟,颈戴佛珠,愈发显得法相庄严,然面上那抹焦急之色是怎么也藏不住。
他自然看出此事非同小可,官兵围山,意思再清楚不过,可他毕竟身为一寺住持,此时合该出来主持大局,绝不可乱了阵脚。
许渊淡淡扫了一眼朱伯允,朱伯允立时向前走出两步,将腰侧令牌亮出:“我乃大理寺少卿朱伯允,封圣上之命彻查悬案,白云寺有重大嫌疑,烦请主持配合本官查案。”
周遭的僧人闻此俱都大惊,住持打了个佛号,面色有些难看,低头行礼:“白云寺乃佛门圣地,断无可能同悬案有关,请大人明察。“
正如住持不信,山门外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不信,他们眼中或有怀疑、或有愤怒,更多的是看好戏。
可朝廷的铁骑不会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废话,而他们也没有这般充裕的时间,许渊比了个手势:“搜。”
官兵领命,铿锵的甲胄碰撞声破开了白云寺的山门,源源不断的官兵涌入,很快将白云寺上下搜查完毕。
“禀殿下、大人,白云寺中并无异常,不过却在后山抓到此形迹可疑之人。”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将一身着蓝衣华服的公子押解到许渊面前。
这人可不就是秦文沧。
只不过此时到秦文沧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趁两名官兵松懈,便爬了过来,抱着朱伯允的大腿,张嘴就嚎:“朱世伯!我是被冤枉的!朱世伯!救救我!”
朱伯允本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听到这个称谓,立刻惊呼:“沧儿?”
他同吏部侍郎秦密也算熟识,同朝为官也有些走动,自然也见过秦密的二公子,可他早便听闻秦文沧因身体不适出京养病,又怎会来这京郊的白云寺。
他心头涌上一层疑窦。
秦文沧见他认出自己,立时涕泪纵横:“是我,朱世叔,我是被冤枉的。”
他一口一个冤枉喊得青璇脑瓜子嗡嗡作响,冷冷剐了他一眼:“聒噪。”
秦文沧双目一凝,怒气翻腾地望向青璇,却在见到她姿容时噤了声,眼中划过一道痴迷。
他从未见过这般出尘的女子,虽因覆着面纱瞧不清脸,可那身段,那垂在身侧的素手,还有那双眼若秋水的明眸,秦文沧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他那双闪着淫/欲的眼打量着青璇,许渊淡淡开口:“朱大人,不知此人是?”
朱伯允如梦初醒地躬身,回道:“禀殿下,此人乃是吏部侍郎秦密的次子秦文沧。”
“哦?”许渊挑了挑眉,凝着寒意的眸透过朱伯允大腹便便的身子,打量着秦文沧,“可方才秦公子似乎唤朱大人一句世叔?”
朱伯允眼中划过一丝尴尬:“不错,秦大人与我有些交情。”
这话实则有失偏颇,可以说朱伯允能走到今日这个份上,和秦密也是有些关系的。
秦密长他十岁有余,在吏部任职,为人汲汲营营,尤爱结交文人名士,而朱伯允早年登科中举,深谙为人之道,早年曾受过秦密不少提携,可以说他的今日前程,也少不得有秦密的一番功劳。
许渊自然知道这一层,也知晓此事到此便该点到为止,对秦文沧的处置也可稍后再议,却在末添了一句:“朱大人可是想包庇秦公子?”
这件事本该关起门来谈,可许渊却主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丝毫不给秦文沧留退路。
朱伯允一惊,说到包庇秦文沧,他自然不敢,可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卖秦密一个面子,为秦文沧减轻些责罚也是好的。
今日前脚有官兵围山,后脚秦文沧便从后山鬼鬼祟祟出去,若说其中没有鬼,他也不信。
他揣摩着许渊的心思,这位宁王似乎对秦文沧有诸多不满,于是恭敬道:“下官不敢。”
秦文沧一听这话,哭叫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抱住朱伯允的腰:“朱世叔,您不能丢下沧儿不管!朱世叔!”
朱伯允甩开秦文沧的手,暗骂一声蠢货。
他早便知道秦密的这个二儿子从小游手好闲,是个不堪大用的废物,可如今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蠢笨如猪。
只怕他有心,也保不下这个蠢货。
很快在左右山门探查的官兵回来述职,果真在右山脚下一处发现异常,却有些支支吾吾,不敢述明。
许渊很快便知道为何了。
这佛门净地的右山脚下,赫然是一片淫/窟。
只因层岭堆叠,数年来未曾有人发现,官兵闯入之时,里头十几个白花花赤条条纠缠的男男女女仍在忘我地交/欢。
青璇踏入山洞,闻到其中散发着的浓郁合欢花香,便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洞中的人早已将不整的衣冠穿戴齐整,齐齐跪了一地,等候发落。
大势已去。
秦文沧在见到面前一幕时,双目一闭,直挺挺昏了过去。
“押回大理寺,等候发落。”朱伯允见到此种景象,也是面色难看。
回到大理寺,坐在那张沉木制成的大椅上,朱伯允心头渐渐升起了一丝怀疑。
他彼时不过认为白云寺有异,若是按照他平日的法子,至多是叫几个探子探探寺中口风,可今日这位宁王殿下却像是早知寺中有鬼一般,早早使人封了山。
这不像是查案,倒更像是未卜先知,或许这位殿下心中早有猜测,细细想来,那句话倒像是对自己的警告。
他后知后觉地出了一声冷汗。
事实上,许渊并无此意,他不过是见不得那秦文沧对青璇报以那样露骨的眼神,这才忍不住冷了声。
此刻身处大理寺诏狱对秦文沧正被一盆冷水泼醒,眼前朦朦胧胧的,再后来便映入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身旁静静立着那位美极的女郎。
瞧见面前人并非朱伯允,他心如死灰。
许渊正要问话,却被青璇制止:“我来。”
知道青璇的手段,许渊也不担心,只是——
不知怎的,他并不希望秦文沧同青璇有所接触,于是面色不免有些阴郁,拉住了青璇:“不必,让衙役审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的,青璇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何须那般麻烦?我自有最快的法子。”
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她不理许渊,往前凑近了秦文沧。
许渊也知道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没道理,自觉理亏,也不再阻拦。
秦文沧一开始见到青璇,还有几分欣赏的意动,可当青璇从瓶中取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令衙役送入他口中时,他便再没了这种赏美之心。
面前女子面纱轻晃,那双眸子中无喜无悲,很快他全身血液似有逆流之感,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吞噬了他。
“啊——!”秦文沧忍不住连连叫喊,再看那向后退去的少女,哪还有出尘飘逸,分明是来自地狱的鬼魅幽灵,可怖至极。
青璇退至许渊身侧,面纱下的唇角微勾,有些自得:“这是我研得的新药,算是便宜他了。”
许渊都察觉到了那般恶心的目光,她作为当事人,如何能感觉不到?
许渊点了点头:“看来效用不错。”
二人谈笑间似乎没听到面前升起的连连哀嚎,自有一派闲适和谐萦绕二人周身。
待到那喊叫声微弱,青璇才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银针,化为一道弧光射入秦文沧一处穴位中。
“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秦文沧无力地点头,他早已没了反驳的力气。
很快洞窟中人也将所做所为一一招供,种种线索指向一人——吏部侍郎秦密。
侍郎府书房。
一个装束朴素的小厮从角门偷偷溜了进去,将一封密函递到秦密手中。
秦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中内容,正欲拍案而起,却生生压住了那份冲动,将信函用力丢给了身旁相对而坐到大儿子秦文海,冷哼一声:“你好好看看吧。”
秦文海看完后也是大惊:“父亲的意思是——”说完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密眼中阴晴不定,扯过秦文海手上的信函,放到灯烛上焚烧殆尽:“看来是别无他法了。”目中划过一丝痛惜,又很快隐没。
秦文海知道了他的意思,不再逗留地往外走去。
秦密望着出走的大儿子,无力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早便知道有这么一日,早便知道有这么一日。
秦家尤在,他不能倒。
从匣子中取出纸张,蘸了膜,秦密思忖许久,在纸上书下一行字,由自己的心腹送往了齐王府。
“大理寺查案——”门外传来声如洪钟的恶讯。
秦密闭了闭眼,龙行虎步地出了书房,入了前庭。
与许渊冰冷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