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故交姓孟,字眀受。1
原是京城某个世家旁支弟子,少时跟父亲外放在此地读书,因此跟赵敏坐了四年同窗。
谁知天赋异禀被京城那边本家要了过去培养。
结果好好一个天骄,不知怎么被逼着考完举人后再也不愿更进一步入仕。
却成了李白狂热粉加上孔子当代模仿者,只爱走遍山川各地,偶尔遇到看得顺眼的学生也时不时收两个带在身边。
而立之年被压着回家成亲造娃,结果愣是绝食抗议。本家给娶的媳妇愣是拜堂都是绑着拜的。
他抗争了八年,连新娘子手都没牵过,终于等到本家放弃了他,自家父母也妥协了。
孟明受和离认了新娘子当义妹,趁着家里不注意带着一个忠仆又跑了出来。
来到他们这儿已经是出逃半年的时候了。结果快到何家镇时遇上山贼腿给整折了,仆人和一个弟子也伤得不轻只能原地修养。
他只好带着自己剩下的的两个弟子赶路过来了。
这人有点臭毛病,不爱美婢仆从,也拒绝寄居兄弟家里依赖嫂嫂照顾。
贴身侍候的永远是自己学生,可专门照顾他起居的学生受了伤不能跟随,只好准备在兄弟这里“借”一个学生过来。
赵惟明听到这里明白过来,赵夫子说是找他帮忙干苦力,实际上也是在给他机会。
孟眀受这个人不管有多少缺点,但无疑是进士之才。照顾他或许辛苦点,却是个近身学习的好时候。孟明受敢大刺刺地要人伺候也是因为这点。
他们这个地方学习资源少,这一次赵敏选中他,他直接跟夫子拍胸脯保证肯定得尽心尽力。
赵敏选赵惟明去最大原因是因为他最合适。
他们学堂立志走科举的人大都家境富庶,贴身侍候人确实没做过。
大一点的那拨学生已经在备战县试院试了,也抽不出时间照顾人。小一点的能照顾自己已经算不错的了,何谈照顾别人。
只有惟明,年纪不大但心细稳重。家里只有母亲妹妹也少不了分担各种家务。
更何况,在这一波学生中,他其实最看好赵惟明,自然有条件要送自己心头最爱的学生去博一个学习的机会。
看着赵惟明明白他意思,赵敏点点头,开口道:“那跟为师去东边城口等着吧。他们从官道过来,算着时间也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赵惟明点点头,出门找王叔给家里捎个口信说今天不回去了,便跟着夫子去等那位他未来要照顾的病号。
“赵二!”
一辆驴车远远驶来,车帘一掀露出一章气宇轩昂的脸。轮廓分明,落尾眉桃花眼,鼻子挺直,是个放现代都不输给内娱男星的长相。
但一开口说话却不是那么着调。
“赵二!咋不说话!”
赵二本二僵住,转过身背过去当没看见这冤种。
没看见他学生在吗这个孟眀受!
随着驴车停下,孟明受探出身,收起折扇拍了拍赵敏肩膀:“赵二!又当没看见你孟兄。”
随即瞪大眼睛看了看赵惟明:“呦!儿子都这么大啦!六岁就长这么高了?”
“孟眀受!”
赵敏咬牙:“还有完没完!这是我学生!”
“慧之别生气嘛,我这不看着这小子眉眼和你约莫有几分相似嘛。”赵敏字慧之,只是这边读书人不多,赵惟明少有听别人称呼夫子的字。
“确实是我本家侄子。”赵敏直接坐上车,压低身子跟孟眀受交谈:“都说了别叫我赵二,尤其是在学生面前。”
孟眀受刚想大笑出声又被赵敏瞪他那一眼收回去,假装求饶:“好好好!不说就是。”
一行人回到学堂,赵敏特地清出来学堂两间空屋给他们三个住。赵惟明这段时间就暂时隔着一个屏风睡榻上方便照顾瘸腿孟眀受起居。
饭是何婶婶送过来的,孟眀受吃完饭又催着赵敏回家陪妻子。
也就这时候赵惟明才知道自家夫子是个妻奴。
看着赵慧之一脸想发火又只能憋住离开,孟眀受好不惬意。
随即看向一边拱手垂立等着侍候的赵惟明,冷不丁考较起学问来:
“小惟明,来写首五律吧,就以你们这里的方山为题。”
赵惟明原本吃饱喝足还没想到这茬,只能借去拿纸笔的功夫想应当怎么应对。
随即交了篇《宿方山》呈上来:“行馆傍花宫,林峦益致静。山游薄暮归,篝灯夜方永。定钟近宵声,弗霜亦念警。安禅付彼僧,我自娱清省。”2
“嘶!”孟眀受被烂到了:
“字倒是看出来练过,你这诗......”
他在思考怎么骂第一次见面的后生不至于被骂哭:“不知所云,毫无诗才!”
赵惟明虚心接受,赵夫子也说过自己这点水平顶多应付童试,再往下走可就悬了。
他作诗水平全靠灵光一现,否则就如同今天这样全靠憋。
孟眀受没法儿给他改诗,不骂他一是因为才见面一小孩儿没必要上来就开骂;二是因为这回出来本家追上来非要塞给他两个族里的后辈,其中一个水平还不如他呢。
不想骂但也看着糟心。赵惟明大概读懂了这位“天才”的内心想法,麻溜地收拾好孟眀受行李,搀他进屋洗漱休息一气呵成。
孟眀受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夜里要喝水要打扇,要点起一只蜡烛方便随时起夜,还要这蜡烛不能被风吹着了晃他眼睛。
赵惟明几乎一夜没睡好,隔一会儿就得起来一趟。孟眀受倒是感觉不错,这小弟子比原来的强,眼里有活儿听得懂人话。
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赵惟明是彻底睡不着了,这还是她来这古代后第一次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不过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的。
时间真可怕,习惯了管美丽御姐叫阿娘,习惯了用不同于前世的姿势小解,也自然不觉得跟一个男性共处一室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心里始终有道坎过不去,他将来要成亲吗?和一个女子?他对得起这位女子吗?
他现在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孩有过任何感觉,对男孩同样没有。感情这件事在他现在的处境下来看着实尴尬。
不过幸好他才十三岁,很多事情还能以后遇到了再考虑。
赵惟明把头埋进衣服里,趁着还早假寐一会儿。
接下来十几天赵惟明上学之余都在伺候这位夫子,衣食住行无一不想在前面。
孟眀受眼睛一动也就知道他要的是兼毫还是狼毫。也练就了一番半夜起来点完蜡烛还能倒头就睡的本领。
做学问这件事在孟眀受心里也觉得勉强及格。
虽然在他看来赵惟明十分学问有八分匠气,但文章流畅自然,结构严谨,用典浑然天成也可见功底扎实。
相较同龄人来说,不能算个天才,培养一番将来未必不能有大作为。
哦,最重要的是这小孩儿会伺候人呐。
孟眀受挺随性一个人,直接跟赵夫子商量了决定带着赵惟明出门游历个一两年。
赵敏毫不意外,他能把赵惟明推举过来就是相信这孩子能得到认可。
只是他着实没想到被认可的最大优势居然是干活干得不错。
不过他也把赵家情况跟孟眀受详谈了。孟眀受大手一挥,这算什么!
他叫来赵惟明,直接拿了大块碎银让人去县里找他老仆,去信给府城本家商号雇一位女镖师。
本家给他送弟子的时候可给了不少银票,不然他被打死都不收人。何况之前提过要什么给本家打个招呼就行。
赵惟明转头回来了才告诉他孟眀受是想带他走。
想了几天,和赵丫丫也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这事儿也划得来,去一两年而已,还能有个“准进士”指导学问呢,他们县里举人老爷都没几个呢。
何况给她家请的女镖师都快到家里了,赵丫丫摩拳擦掌,终于有人可以切磋了!
一个月后,赵惟明收好行囊跟着自己的新夫子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