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整天忙着看奏折，夙月无事可做，便又来蟠桃园找金涂聊天。
“素玄这些天都快被折子给埋了，天庭原来每天都有那么多事的吗？”
金涂见她愁眉苦脸的，解释道：“倒也不算，天界疆域广阔，加之要管着人界和防着妖魔冥三界，事情肯定是不少的，不过平日里各处当值的神官会自行处理，只有意外发生的和要紧难以决断的事务才会上报给天帝，但是吧，我听说最近陛下不知怎的突发奇想，把鸡毛蒜皮大的事情都揽了过去，弄得好多神官都闲得凑一块下棋去了。”
夙月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他说故意。”想到天帝如此所为，她忽然觉得还挺小心眼的，“天帝这是生气了吗，虽然素玄一直隐瞒实力，可那也是情有可原啊，他身份一直得不到承认，天后还总为难，为了自保嘛。”
金涂前一句没听懂，后面的倒是听明白了，道：“可能是觉得丢面子吧，连我都知道陛下为他提升修为费了多少心，结果到头来人家一句实话都没说，这可是亲儿子唉。”
“是吗？”夙月理解不了这种想法，“天帝陛下脾气好古怪啊，骂他几句不就好了，干嘛还这么折腾人。”
“行了，反正现在情况也没有很糟糕，你操那个心干嘛，还是多想想自己吧，那个夙月，你是海妖吗？”
夙月一惊，猛地从素玄的事里回过神，“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看你在人界的时候能保留一些本心和不少灵力，你从转生池下去之前也说了转生池对你的影响有限，我去查了一下，六界之中，最可能的就是海妖一族。”
没有恶意，没有嘲讽，只是简简单单充斥着平和的友情，夙月感受着金涂心中的感情，承认道：“对。”
金涂闻言一拍大腿，“难怪你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整天对着海妖女王那样的母亲，谁能觉得自己漂亮啊。”
夙月失笑，金涂总这么有趣。
但金涂又接着道：“不对呀，我听说海妖一族到哪都是很受欢迎的，你好像……不是这样。”
“我……没能继承到多少海妖之力，所以只是个普通的仙人。”夙月解释。
金涂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是这样啊，那个，其实也没关系哈，你看龙神有九个儿子，还不是个个都长得不一样，修为也参差不齐，二子睚眦和九子螭吻至今都没能修成上神，还在金仙境熬着，你才一千多岁，聪明可爱，马上就能升入神境，多厉害呀。”
夙月摇摇头，“成神很难的，我还差得远呢。”
“谁说的，你情劫都过了，其它还不是小菜一碟。”金涂对她很有信心。
夙月脸上露出意外之色，“情……劫？”
“对呀，成神必须经历三灾九劫，情劫可是六界公认最难过的一关，你能在这时候渡过去，那可是一件幸事。”
夙月有些茫然，“我在人界的姻缘完全是一团乱麻，居然过了吗？”
金涂见她似乎真的不懂，便老气横秋地开口：“既然你还如懵懂稚子一般，那就让作为天庭前辈的本神猴为你细细道来吧。”
夙月见他这样搞怪，忍俊不禁。
金涂道：“无论神仙妖魔，六界生灵想过情劫，只有两条路，要么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铭心刻骨然后放下。”
夙月忽得问他：“素玄飞升成功就代表着渡过了情劫吧，他是圆满还是放下？”
“既没有圆满也没有放下。”
“啊？”
“他最后愿意放你自由，其实算是放下了一半，而另一半，你不是殉情了吗，也算是成全名分的圆满。”
“这样啊。”
金涂解释完素玄，又接着说起她的事，“你的情劫，一半应在萧木桪身上，算放下，一半应在萧素玄身上，死同穴，算圆满，所以合起来就是成功渡过。”
“这也行？”夙月突然觉得这情劫有点儿戏。
“所谓劫数说到底是在磨砺人，不是想为难人，只要做出合理选择，心境能够提升，当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啊。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结果很好，能在人界把情劫渡过去总比你在天界跟大公子闹出什么事来强。”
夙月看了看金涂，点头道：“也是。”
“其实……夙月，我这段时间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本想着送你亲缘咒能让你幸福，没想到却养成了你天真不知事的性格，白白吃了木桪的亏。”金涂有些感慨。
夙月摸了摸金涂毛茸茸的头：“你呀，少给自己揽责任，要不是你，我在人界不仅要吃爱情的苦，连亲情都难有圆满，如今这样……也不错，我终于知道被爹娘爱护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我很感激你，金涂。”
“真的？”金涂有些怀疑。
“当然。”夙月笑得很坦然。
金涂见她眼中没有勉强，便也信了这话，“那就好。”
“人界之行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这点麻烦算什么。”
“说来说去都是司命殿的错，乱写大公子的命格又乱点鸳鸯谱，搞得整个局势都变了，这才叫牵一发动全身呢。”
“身不由己嘛，为人臣属都会遇到这种事的。”
“什么呀，就是他们玩忽职守，木桪也是，居然敢让司命殿安排姻缘，他还真不怕出意外。”
夙月觉得这话奇怪，问道：“什么意思，司命殿怎么了吗？”
“月老前不久下凡，临行前把姻缘殿的事都交托给了司命星君，你是不知道，司命星君经手的姻缘就没有一对是圆满的。”
“月老下凡了？”
“对呀，她修到金仙境巅峰，又觉得成天待在姻缘殿无法再有长进，就向天帝请命下凡历劫，刚走那一阵，司命星君失魂落魄的，要不是大家知道他绝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怕要以为他对月老有情了。”
“有情？等等，月老原来是女仙吗？”
“对呀。”
“可人间的月老庙供奉的都是个白胡子老爷爷。”
“那是第一任月老，他升仙的时候年纪就挺大的了，成为仙人外貌也没多大变化，可这都多少年过去，早就换人了。”
“哦。”
“司命星君是修无情道的，根本不懂这男女情爱之事，每牵一条红线，人间都有一对苦命人被搞得惨兮兮的，最后姻缘殿的几个仙官实在受不了了，联手把他给轰了出去，之后司命就多出一个外号，棒打鸳鸯。”
夙月对此感到很惊讶，“司命星君还有这么一桩旧事。”
金涂点头，“这回也是我失算了，本以为历劫而已，他不会在姻缘上做什么的，没想到还是着了道，你一个小小的仙侍都能被卷进去。”
“万事总有意外嘛。”夙月倒是挺看得开的，“对了金涂，无情道是什么？”
“你不知道？”金涂很奇怪。
“我该知道吗？”
金涂转念一想，她本就亲缘单薄，不知道好像也很正常，不打算深究别人的家事，他仔细解释起来，“大道三千，无情道可以说是最容易修行的一条，因为修无情道的不会有任何心魔，也不会遇到任何瓶颈，只要不断修炼，迟早都能晋升上神。”
“这么好？”
“好什么呀，无情无情，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踏上无情道，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啊？”
“我也是有一回听老君说的，海妖女王……也就是你母亲，第一任道侣是个非常强大的神君，那位上神当初为了她可是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肯做的，两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才修成正果，婚后感情也很好，还生了两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后来天柱崩塌，上神无情道大成，一个人撑起了天柱，可他虽拥有无边法力，却没了自己的感情，即便两个儿子就在他眼前形神俱灭他都没伸手去救，再后来不就是划分六界嘛，上古诸神大多上去了，那个人也一样，海妖女王就是因为他，才迟迟不肯去神界的。”
夙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一时有些无言。
金涂还在继续，“他是无情道的开创者，可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无情道修到最后是这样的，这条路好坏都有吧，没有牵挂当然可以无所顾忌，但心中有情的，如何舍得下父母亲人，妻儿手足啊。”
“这样……吗？”夙月小时候只听说大哥二哥早早去世，二哥因为是海妖所以留下了一颗蓝色心石，而大哥，连尸骨都没有，原来竟是这样的情况。
金涂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在说着司命星君的事，“我听说司命跟月老以前是同门师兄妹，都修无情道，按理说情劫一般都很好过，可月老在凡间已经拖拖拉拉三百年了，就是放不下，大概是那种……说好一起专心大道结果你却沉迷情爱，所以司命恨铁不成钢吧，连带着手里牵的姻缘也跟着一起受影响。”
“哦。”夙月神思不属地点着头。
“夙月，你……”金涂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低声道，“跟大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夙月心顿时一跳，“成成成，成亲？”
金涂见她脸也红了，话也结巴了，不禁奇道：“你俩这下凡历劫都没忘了对方，你可不要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这也太快了。”
“快什么，你不会以为大公子变成太子后想嫁给他的人会很少吧，我看天帝陛下对你好像不怎么排斥，赶紧定下，免得节外生枝。”
自从历劫回来，夙月其实一直都在逃避着感情的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
素玄喜欢她吗，她很确信是喜欢的，她喜欢素玄吗，当然也是。
可若要结为道侣……
夙月迷惘地回到碧波宫，坐到素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