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回到碧波宫，夙月如往常一般迎了上来，“你回来啦。”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素玄正想问她是不是擦了什么香粉，夙月却越靠越近，然后双手一搭，搂住了他的脖子。
“今日上朝有没有想我啊。”夙月甜甜地笑着。
素玄望着眼前这张毫无破绽的脸，神色微冷，一把将她推开。
夙月猝不及防地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待站稳身体后，她十分惊愕，“你干嘛呀。”
素玄面色严肃，“你不是夙月！”
“我哪不是了。”夙月满脸委屈。
素玄不接话，眼神冰冷。
夙月见此，也慢慢变了脸色，露出跟刚刚截然不同的笑容，“太子殿下还是很聪明的嘛。”
素玄想着此人气息与夙月极为相似，假面又十分逼真，那身份也就昭然若揭，“海妖幻术果真名不虚传。”
“过奖。”夙月摇身一变，换了一张面孔。
“海妖六公主盛华？”
盛华挺惊讶，“太子殿下居然认得我？”
“久仰大名。”素玄不客气地道，“连杀八十七位情夫，人送外号‘天界黑寡妇’，这可不是一般神仙能做到的。”
盛华面上划过一丝尴尬，“都是些宵小之徒乱传，本姑娘可是一直洁身自好的。”
素玄无意深究她那些艳闻，开门见山道：“盛华公主来此有何事？”
盛华见他没有再多说，便也顺着岔开了话题，“来见我小妹的。”
“她不在宫里？”
“没找着她人，又见你突然回来，就顺势开点玩笑喽。”
好膈应人的玩笑，素玄暗道，见她提起夙月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便也没往外赶人，“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她。”
素玄离开碧波宫没多久，夙月回来了。
故人相逢，相对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冷。
盛华先打破僵局，笑道：“一千多年没见，小妹果真出落成大姑娘了，虽不及母亲美艳动人，却也是沉鱼落雁，难怪连天界的太子殿下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六姐怎会来？”夙月并无喜色。
“三哥一向是咱们族里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我多瞧了他几眼，这不就发现小妹你的下落了。”
“六姐这眼睛可真够厉害的。”夙月有些嘲讽地道。
盛华不在意她的冷脸，“哎呀，我原以为你这辈子也就是躲在哪个角落默默无闻老去的命，想不到啊，还有这际遇，当真是出人意料。”
“小妹这算什么，我倒是听说六姐这些年桃花不断，日子精彩得很呢。”
盛华笑容淡下，“那些男人呐，嘴上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可遇到事了，跑得比谁都快。我现在倒是羡慕小妹你那奇异的天赋，至少一眼就能看出来心有几分真，不用时时揣测，日日度量，最后一个靠谱的也遇不着。”
“无心之人却渴望他人真心，六姐不觉得这太可笑？”
“你……算了，我不跟你小孩子计较，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些年杳无音讯，半封信都不肯寄回迷雾海，你当真不见母亲了？”
“有何可见？”
“母亲她……很想你。”
“从前朝夕相处，她对我弃如敝履，如今一千多年不见，倒是凭空生出母爱来了？”
“你不是可以窥视人心吗，只要见面应该能分辨得出母亲的心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人心易变，今日是真，明日说不定就变成假的了。难不成要我兴高采烈地回去，被抱在怀里哄一哄再一脚踢开吗？母亲有那么多儿女，也不差我一个。”
“你别这样。”
“六姐这副态度……难不成你也想我了？真是可笑，我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全宫上下不是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吗？”
“当年是我不在。”
“怎么，你在就能改变母亲的决定？”
“至少不会让你一个小孩子孤身离开迷雾海，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危险的。”
夙月能感知到盛华没有说谎，可这样却更让她觉得世事荒唐，这算什么？
盛华诚恳地看着她，“小妹，我是真心希望你回来，虽然家里是有那么几个讨人嫌的，但你才在迷雾海待了多久，还有很多手足至亲你都没见过，何苦把他们也给一并拒之千里？”
夙月坚定地回道：“那又如何，没见过正好少了被伤害的机会，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冒险去赌旁人的真心。”
盛华很无奈，“小妹，血脉相连的亲人不值得信任，难不成那位素玄太子就值得？仙人一旦成为上神，便能拥有长久的寿命，高深的法力，他当真能永远守着你一个人？万一他将来有幸继位那就更危险，历任天帝哪个不是天妃无数，就说咱们现在这位陛下，算是专情了，不也多了一个狐族天妃，还跟素玄太子的生母有过一段情吗。”
夙月拉下脸，“你今日莫不是来找事的。”
“不过是先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将来像你爹那样疯得……”盛华见夙月脸色越来越差，也止住了话头，“好好好，是我言错，大喜的日子，我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什么大喜？”
“你定亲的请柬都发出去了，还能有什么？不过小妹，你真要这么瞒下去，日后大婚你不想得到母亲的祝福吗？”
“祝福？”夙月讽刺地笑了笑，“我离开迷雾海的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她的祝福于我而言有何意义。”
盛华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小妹，别怨恨母亲，其实她也不容易。”
夙月冷哼一声。
“海妖之力得天独厚，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啊，爱这种东西，太容易得到也太容易失去，我也是经历了很多，方知情关难过。”
夙月听不得她这哀怨的语气，“你这走到哪被人爱慕的海妖公主在我这个四处被嫌弃的人面前说什么蠢话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盛华见她如此态度，心中有些失落，“见见故人罢了，顺便给你送件新婚贺礼，好歹是我妹妹，也不能太寒酸。”
“你会有这么好心？”
“别这么冷漠嘛，我以前对你又不算差。”
“原来没有恶语相向就算好？”夙月冷笑。
“这个……小妹，你要知道我当初就是因为接受不了成天有神仙来迷雾海求亲所以才离家出走的，结果那年刚一回去就听说又多了位父亲，还是个凡人，一时半刻真的很难想通，那种心情真的……很难以言喻你明白吧。”
“我明白，但我不接受，反正魂飞魄散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找借口。”
“别捎带上我啊，那时候我又不在迷雾海，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回去知道他连全尸都没保住，你又不见了，我也挺头疼的。”
“马后炮就不必说了，听着虚伪。”
盛华暗自嘀咕：‘那个男人对你又不好，至于生这么久的气吗，你不是该巴不得那个拖后腿的早早死掉吗，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被母亲厌弃，还被那几个心存偏见的针对。’
“我听得到的。”夙月突然道。
盛华尴尬地咳了咳，“都忘了你还有这能力，行吧，你既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这是我的贺礼，收下吧。”
放下礼物，盛华一转身便化作雾气飘向外面，很快消失了。
又过一会儿，素玄回到了碧波宫。
“盛华公主走了？”
“走了，留了一件衣服给我。”夙月怏怏的。
素玄不想深究她们姐妹的谈话，见桌上的衣服看起来十分不凡，便问她：“这是？”
“幻纱衣，一万年才能织成一件，是……母亲给六姐准备的嫁衣。”夙月伸手摸向衣服，心情复杂，“六姐，是母亲第一个女儿，生下来就是海妖的模样，还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天赋，也是我曾经最羡慕的人。”
——
虽然嘴里说着不想见，可接连几天夙月都梦到了母亲，就是梦的内容不太好。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夙月打算去蟠桃园找金涂，行至半路却瞧见了一个蒙头盖脸的黑衣人，鬼鬼祟祟的。
夙月心里直嘀咕，大白天的在天庭穿成这样，不跟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吗，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位黑衣人很快也发现了她，不仅没躲，反而健步如飞地跑了过来，“这位仙子，请问碧波宫怎么走？”
“你有何事？”
“我找夙月仙子。”
“你找我？”夙月很奇怪。
黑衣人听她这样说，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夙月的脸，又飞快地在夙月身上摸了一通，速度之快令夙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妹？”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我是你十四哥呀。”
“十四哥？”夙月感应到他没说谎，手中刚刚聚集的灵力又散了开来。
黑衣人满脸高兴，“我三万年没回过家了，你应该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以后就认识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夙月觉得这个陌生的兄长挺古怪的。
“我仇家比较多，万一泄露了行踪会很麻烦。”黑衣人一边解释一边拿出了一个盒子，“前两天碰上六姐，她说你要成亲了，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贺礼，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啊，呀，不对，你还小，应该是琴瑟和谐。”说着又盖上面巾，“我先走了。”
黑衣人送完礼物又鬼鬼祟祟地离开，那样子真的非常引人注目！
夙月留在原地，这就走了？
怎么她的哥哥没一个正常的？
夙月这边碰上素未谋面的兄长，金涂那边也遇到了一个陌生人。
金涂本是悠悠哉哉地在去往蟠桃园的路上走着，迎面却过来一位掩袖遮面的仙女，以他的眼睛竟还不出那人的真面目，更稀奇的是这仙女竟来到他跟前站定，递来一个小布包，“请转交给碧波宫夙月。”
“你是？”金涂很好奇。
“我是她五十三姐，这是我给她的添妆。”女仙道。
夙月的姐姐？金涂半信半疑地接过布包。
“阿眠？”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金涂回头一看，竟是一名有些眼熟的天将，那人惊喜地朝这边跑来，“阿眠真的是你。”
“哎呀，还是碰见这颗牛皮糖了，真是的。”女仙见他过来，赶忙往相反的方向遁离。
金涂看着那位天将追着女仙离去，疑惑地挠了挠头。
——
金涂本来想着在蟠桃园可以等到夙月，顺便把礼物给她，结果等到傍晚也不见她人，于是下值后他便来到碧波宫找夙月，一进门就见屋里堆满了东西。
瞧着各色各样的礼盒，金涂有些惊叹：“哇，怎么这么多礼物啊。”
“新婚贺礼。”夙月道。
“你以前不是没什么朋友吗？”金涂拿起一个盒子瞧了瞧，发现竟是稀有的蓝耀木所制，外盒都这么珍贵，里面的东西那还得了？
“就不能是素玄的朋友送的？”
“太子殿下一直独来独往的，能有几个朋友。”金涂又拿起一个打开的盒子，“再说了，你看，都是女子用的东西，谁会送殿下这些。”
夙月坐在桌边有些出神，“我从来也没感受过什么亲情，如今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不认识的哥哥姐姐，一个个都对我这么好，我竟是半点都不敢信了。”
“有人讨厌，自然就会有人喜欢啊。”金涂又翻看起别的，“是你的兄姐呀，他们以前对你不好吗？”
“母亲孩子太多了，在外游历一走就是几千几万年，我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就是有机会嘛，别那么悲观，指不定他们就喜欢你这样的妹妹呢。”
“是吗？”夙月很茫然。
金涂送完布包又聊了会儿天很快离开，夙月则一直在屋里整理着各种奇怪的礼物。
素玄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收拾完，于是素玄走到偏殿时便看到了一堆盒子和一堆充满灵气妖气魔气的东西。
“你干什么呢？”
“你回来啦。”夙月一件件地拆礼物，再登记入册，“我们不是要定亲了吗，我的兄姐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了许多礼物过来。”
礼物？素玄看着那堆不凡的法器灵药，暗自思量起来，以前半个人影也见不着，现在怎么这么殷勤？难不成是见月儿攀上白泽上神又与天帝结亲，终于肯放下身段认回这个妹妹了。
“这是什么？”素玄见有个布袋瞧着纹路古怪，便顺手拿起打开，里面是一些奇怪的画。
“这种情绪是……”夙月本来正忙着整理，却突然察觉到素玄内心的感情有些不寻常，她抬起头，见素玄正盯着手里的一本书，脸色红红的，“素玄，你怎么突然害羞了？”
素玄一惊，连忙将手里的画册背到身后。
这举动可激起了夙月的好奇心，她走过来朝素玄身后伸手，“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你害羞，让我看看。”
“不用了。”素玄后退。
“让我看看嘛。”夙月更好奇了。
“以后再看。”素玄转身想走。
夙月可不依，更使劲地去抢他手里的东西，“这是我的礼物，凭什么不能看，到底是什么呀。”
“你现在看不合适。”
“你都看了我凭什么不能看，给我看，我要知道是什么让你害羞了。”
夙月追着素玄誓要把东西拿到手，素玄左躲右闪，就是不肯。
小柏望着屋里闹腾的两人，默默收回想要踏进门的脚，还是去问问崇文仙君锻金术怎么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