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于是侧头去看,一个人影正在向夏侯明霄的房间缓慢移动。他一步一步地走着,直至听到清月关门的声音,身体才像被激了一下。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只需推一下门就能进去。片刻的思考后,他转了身。
他心虚地说:“我没、偷听,我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到。”
“没说你偷听。你是从哪句话开始站的?”
明霄缓了口气:“从房间里亮起来的时候。”
清月向前走了几步,她调笑道:“好啊,原来你根本没回去,一直站在门外偷听。”
他连忙反驳:“不对,我没偷听。我想找你们聊聊来着,但毕竟不太好......”
“嘘。”
客栈的门关着,一楼只有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桌椅板凳之间,二楼有两个房间灯还亮着,但已经没了声音。二楼楼梯口的栏杆上各放了盏昏黄的小灯,一盏灯像是坏了,时不时闪一下,两个人就站在黄色的光晕里,他们对视着。也许是太晚了,也许是太静了,气氛有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我走了。”
“去哪儿?”
“逛逛。”
“我陪你。”
“随便。”
柜台上坐着一个值班小二,他用手肘支起头,眼睛时不时微眯两下,失去意识的时候,头朝下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瞬间清醒后又迷糊了。
他们走过柜台,径直出了门。
“前几日路过一家成衣店,看上去生意不好,但门口挂着一个十二时辰营业的牌子,成衣支持现做。正巧明日去流车堰,给星儿做身衣裳可好。”
“还是你细心,我都没注意到。不过这家店既然选择在主街上开,纵使再小,生意也不该惨淡才是。”
“那店上的匾额历史有些久了,应是在主街上开了多年,付得起店租。”
“蹊跷十足,今夜去探探。”
前两日的拥堵,白古人虽然忘记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晚上还是鲜有人出来活动。主街上漆黑一片,摊子和众多的店铺都关了门,主街上一片漆黑,只听得鸟叫声,宛若一座空城。
前方有一家店竟然还亮着,不少人堵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就是那家店。”清月往人少的一侧凑了凑。
这家成衣店确实小,门面长而窄,被挤在一众宽敞的门店中,显得极其不起眼,白日里一眼扫过都不会发现这里有家店。站在最外面的是几个男人,他们窝窝囊囊地被挤到了大街上。一群女人堵在门口,她们牵着自己的孩子,一个劲儿地争抢。
成衣店里,一个打扮花哨的女人站在空的两个人形支架中间,差点被人流推倒:“别挤了,给我挤里面去了都,哎哟我,别挤了!下一件儿。”
说着,店最里面的男人抱来一堆衣裳。簪花女人从他手上夺过衣裳,手上一顿操作,衣服火速套在自己和支架身上:“上好的料子,刚从国都送过来的货,你摸摸,可丝滑了。一两银子,倒数十个数。”
“十、九、八......”
女人们争先恐后涌上前将银子甩到她手心上:“我要!”
“我先要的!”
“三、二、一......”
簪花女:“好好好,现在想拿货的去后面找,下一件。”她脱下最外面的衣裳,为女人们介绍起下一件。
明霄大为震撼:“到了晚上,竟是这番模样吗?”
清月捂脸:“嗯。”
那个抱衣服过来的男人注意到了他们,他穿过拥挤的人群:“两位客官,看衣服?”他打量一番二人的穿着,凑到他们身前小声说:“我们这儿有更好的。”
明霄看了一眼清月。
清月客套地笑:“好啊,去看看。”
男子带他们沿主街走,走到岔道口,返回后门的方向。
清月打破沉默:“还以为你们家生意不好,原是晚上才开业啊。”
“啊,是这样的客官。我们老板娘白天起不来,于是想出晚上打折吸引客人的方法。没想到成效还不错,也就这样干了十几年。“到了,客官。”
男子将他们领进门,清月跨过门槛,院子里坐了三五个打扮时髦的妇人,她们的面前各有一张圆桌,桌上有茶水点心。与刚才那份闹热相比,此地着实显得冷清了。
院中有妖气。二人相视,彼此明了。
“二位请坐。”男子为他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座位。
他接着问:“是两位客官定做衣服吗?”
清月顺势坐下:“还有一个女孩,十岁的年纪,瘦弱一些。”
“客官稍等。”男子绕过几张圆桌,他径直走到前门的方向,打开那扇门,清月又听到了嘈杂的喊声。
旁边几位妇人身边既无家属,又无护卫,穿得华丽气派,行事也很有风度。
夏侯明霄有些饿了,吃了两块点心。
那男子端来两个盘子,盘底托着一块锦绣红布,盘上整齐地叠了几层衣服。他将两个盘子依次递到两人身旁的椅子上。
“客观看看,可有喜欢的?若不中意或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明霄面前盘子的最上面是一件藏黑色水纹衣,他一眼相中:“这个好,就这个吧。”
“明日会下雪,再加件大氅吧。”
“好,听你的。”
清月浅浅扫了一眼:“你们这儿什么都有吗?”
“无论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尺码我们这儿都有,即便没有,我们也能现做。”
“靴子也有?”
男子没有片刻犹豫:“有的。”
清月浅笑:“鞋子就算了。我要太师青缎织上袄,赞色妆花裙,乳白色璎珞纹披风。另,女童所穿的淡黄色百褶裙,樱花色袄子,桃红色提花斗篷。这样也可以吗?”
清月的话吸引了一众目光。
明霄连忙附和:“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赶制出来。”
男子的腰矮下几分:“客官好眼光,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没有,不过我们的绣娘都是专业的,可以尽快为您赶制。”
“需要等多久。”
“请留下地址,明早送到您府上。”
夏侯明霄:“哦?这么厉害,我定了。”
清月:“不必送,我们今夜就在这里等。”
“客官稍坐片刻,我去跟绣娘说一声。”
他没有再走到前门,而是到了院子的右侧,那里有一间关上门的房间,没有烛火,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院里的其他人挑好衣服,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她们是常客了,对于几个时辰做出多件衣服这种事不足为奇。
如他所言,日出之前,他手上依旧拿一个托盘,托盘上的衣服堆成一座山挡住他的上半身,他抱着一摊叠好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还不忘用脚勾住门。男子走到清月身前,在凳子上放下那摊衣服。
“客官,您要的衣服。”
清月看了一眼,的确没有差错。她点点头,明霄默契地从腰上取下一袋银子,交到男子手上。
清月起身,男子笑盈盈相送:“欢迎下次再来,客官。”
明霄抱起那堆衣服,走出门后确认男子没有追来,他才施法将衣服收了起来。他们绕回前门,走到街巷拐角处。
夏侯明霄观察四周:“制衣的绣娘是妖,貌似没有害人之心。”
清月观他眉心还微微皱着。
“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夏侯明霄住在君临之前住过的那间房,他能辨别出于临的气味。
“四个时辰前,于临来过这儿。”
“算算时辰,应该快回阿丹了。”
他连后路都盘算好了。
路口突然袭来狂风,天气就要变冷了。
“快下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