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被元谦拦下,裴静文就明白她逃不过这一劫。
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当这件事真正发生时,她才明白自己痴心妄想得厉害。
麻木地望着晃动的帐顶,她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飘到空中,看着那具遍布红痕的身体起起伏伏。
良久,她缓缓闭上了眼。
男人喘着粗气,命令道:“阿静,睁眼,看着我。”
裴静文把头偏向里侧,竭力让自己呼吸听起来平缓,淡淡道:“别叫我阿静。”
“阿静,你看看我。”苏勉置若罔闻,故意加重力道和速度,好似她不睁开眼就不会放过她。
除却最初干涸时两人痛了一阵,待潺潺溪水涌出,生理上的痛快与欢喜暂时淹没心理上的厌恶与悲伤。
吟哼声险些数次溢出唇齿,女郎本就极力忍耐着,哪里受得住青年蓄意逼迫,不得不睁开双眼,锐利眸光像刀子射向男人。
苏勉蒙住她的眼,低声道:“这不是看夫君的眼神,”过了片刻,又叹息一声,“这也不是与夫君敦伦时,女郎该有的反应。”
俯身凑到女郎耳畔,灼热气息尽数喷洒修长脖颈间,青年动作愈发狂纵,语气里却带着驯猫似的诱哄意味:“出个声,听话,阿静出个声给夫君听,好不好?”
裴静文紧紧咬住下唇,封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这样着实扫兴,苏勉一改温情脉脉,眸中戾气乍现。
他直起身来,用力掐着线条流畅的尖细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正面对着他。
他居高临下,傲慢道:“他不喜欢荡的,我喜欢,给爷叫。”
裴静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琥珀色瞳孔微颤,脸颊因愤怒涨得通红,被束缚的手忍着痛胡乱挣扎。
往上逃了一段距离,很快便被攥住扯了回去,苏勉按着她,过分而又恶劣,逼得她恼怒大骂。
虽多为不中听的话,中间好歹偶尔夹杂着几声欢愉轻哼,不用继续唱独角戏,苏勉笑得恣意,鼓励道:“爷喜欢听,继续。”
裴静文便不骂了,恨恨地瞪着他。
苏勉不恼,他有的是办法。
较量之间,女郎终是溃不成军,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整个人像从夏日晚霞里捞出来似的。
她生气踢他:“疼。”
男人眉眼含笑:“哪里疼?”
她声音很轻,委委屈屈的样子:“手好疼。”
抬眸瞧了眼手腕处红痕,苏勉大发慈悲解开束缚,甫一得了自由,裴静文照着他颈侧动脉用力抓去,恨不得抓断血管,指甲里带出零星血肉。
苏勉半眯着眼轻嘶一声,暂时离去,单手托着她腹部,下一刻,裴静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箍着她的臂膀往上一提,她变成跪着的姿势。
苏勉重新覆上来,抓住女郎方才作恶的手按在软枕上,骨节分明的粗粝手指撬开闭拢五指,见缝插针与她十指缠绕。
乱了,气息彻底乱了。
“轻着些,”裴静文微微啜泣,“别那么用力,三郎你轻着些啊……”
无礼的冒犯骤然停歇,她略带不满地扭头看他,濡湿的发痴缠汗津津颊畔,声音里带着迷茫小声催促道:“三郎,你怎么停了?”
苏勉气得七窍生烟,反是笑出了声,疾风暴雨般挞伐,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心肝儿说爷行几爷就行几,来,多叫几声三郎,爷爱听,叫啊!”
“怎么不叫了?我就是你的三郎,快叫,叫啊……”
“好阿静,再叫声三郎给我听听。”
画舫抵达新潭码头快半个时辰,迟迟不见舱中人出现,苏氏亲卫默不作声背对船舱跨立船头,或是眺望来往船只,或是紧盯被五花大绑的两人。
又过了一炷香,身后传来脚步声,亲卫下意识转身,自家主子满脸餍足地系着革带,嘴角压不住地上扬,显然愉悦至极。
瞥了眼神色愤懑的两人,苏勉大方地挥了挥手,说道:“爷今个儿高兴,且饶了……”
话只说了半句,嗓音略微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船靠岸了?”
转头看去,属于他的圆领袍松松套在女郎身上,她长发自然披散垂在腰间,怀抱大肥猫赤着脚走出船舱,趾头被冻得通红。
亲卫忙不迭转身背对女郎。
“像什么样子?”苏勉低喝,“还不快带夫人回去!”
裴静文一个眼神震慑将将碰到她胳膊的仆妇,对着苏勉挑衅地笑,懒声道:“下次别弄这么久,叫人等着不好。”
苏勉指着女郎的手颤抖,双唇微启愣是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所有苏氏亲卫惊骇地低垂着头,恨不得立即跳下船去。
就连萧渊和秦扬都怔了片刻。
抬起脚由着仆妇跪在地上,服侍她穿上包了水貂绒的软鞋,裴静文款款走到看押两人的亲卫身后,命令道:“松开他们。”
亲卫心中暗骂自己为何站了这位置,闭着眼睛转身,两手抬起抱成拳,语气里是无可奈何的自认倒霉:“回夫人的话,没有将军吩咐,属下不敢擅自……”
“你懂什么叫宠妾吗?”一记响亮耳光劈头盖脸落下,扇得他偏了半边身子,没说完的话全部吞回腹中。
不一会儿火辣辣痛觉袭来,亲卫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茫然而又惊诧地朝苏勉所在方向望去。
不是说这位夫人一贯宽容待下,就算除夕夜迷晕护卫和侍女逃跑,也不忘抱来厚实被褥为他们盖上。
这怎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裴静文单手托着大肥猫,反手又是一记响亮耳光,眼神轻蔑地斥骂道:“都说了我是宠妾,看他作甚?”
其余亲卫把头埋得更低了,暗自窃喜还好他们选对了位置,得以逃过一劫。
苏勉无言地盯着女郎的背影看了许久,终是给亲卫打了个手势。
亲卫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胳膊肘捅捅临近几个同僚,连拖带拽押着两人下了船,拔出匕首割断绳索后催促他们离去。
萧渊不肯走,莽着头就要往船上冲,亲卫面无表情抽刀出鞘堵在木梯前,秦扬连忙扯住他。
裴静文挥挥手,冲他们喊道:“你们快点走吧,我不想连累你们,不要再管我了。”
两人立在岸上,仰头望向船上的女郎,满目担忧,到底没有离去。
裴静文不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到船头眺望宽阔河面,随后眼眸微垂,俯视波光粼粼的水面。
狂风猎猎作响,吹得宽大圆领袍不停打着拍子,披散的及腰长发狂乱飞舞,挡在眼睛前模糊了视线。
抬手撩起被吹起的发别在耳后,裴静文转身回眸,微笑道:“反正我也逃不了了,阿勉陪我看看水光山色。”
苏勉打量着她,怀疑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还有什么花招能耍?”裴静文语气里带着释然的意味,“人都是你的了,再装贞洁烈女,平白叫人看了厌烦。”
苏勉音色微沉,训斥道:“别乱说话。”
“我不说,难道他们猜不出来?”裴静文讽刺地扯起嘴角,踢散脚边堆积的火把,连带着一旁的土陶罐偏倒,大滩液体浸透木质船身。
大致瞧了眼,是火油。
裴静文不动声色,讥笑道:“真是够难堪的,让他们退下船去,还有那些仆妇,指不定心里怎样骂我狐媚不检点,我不想看到他们。”
被提及的亲卫和仆妇大气都不敢喘。
天可怜见儿的,自打目睹方才那出闹剧,只要女郎不寻来他们晦气,他们就烧高香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排揎女郎是非。
苏勉走到她身旁,不信任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静文仰头望天,叹息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东躲西藏半月,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我真的累了,阿勉。”
她有一搭没一搭抚摸肥猫,轻声道:“告诉你一句实话,从浐水河畔遇到你那天起,我就一直很讨厌你。”
苏勉眼睛微涩,哑声道:“为何?”
“那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冒犯魏娘子,”裴静文回忆道,“提起陈嘉颖时,你的言辞里都是对她的轻视。”
苏勉解释道:“那时我不知陈娘子是你救命恩人,若是我早早得知,绝不……”
裴静文打断他的话,认真道:“就算你知道她救过我,你也不会真正尊重她,在你眼里她不过是你表兄曾经的外妇,一个无足轻重的风尘女子。”
苏勉辩解道:“没有发生的事,你不能说得这样绝对,为了你,我愿意奉她为上宾。”
裴静文摇头失笑,继续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改观的吗?”
女郎不再纠结上个话题,苏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何时?”
“阿兄被腰斩那天。”裴静文眼眶微红,声音不自觉哽咽,“眼看那个禁军的刀就要落下来,我的腿却怎么都动不了,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黑衣,骑在马背上,握着刀鞘的手青筋暴起,那一刻你在我眼里就像天神下凡。”
苏勉扶着她肩膀,颤声问道:“其实你没那么恨我,你没那么恨我对不对?假如我不是犀子好友,假如我不像之前那样对你步步紧逼,你会接受我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裴静文神色迷惘,“我真的不知道。”
苏勉拥着她,乞求道:“我们重新开始,阿静,你饶了我从前做的混账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裴静文挣脱他的怀抱,不自在道:“那么多人看着,你这是做什么?”
苏勉摆了摆手,亲卫和仆妇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排着队走下画舫,守在岸边。
待人都退去,苏勉复又搂着她,一下下亲吻鬓发,悔恨交加道:“从前是我错了,你要逃我不怪你。你给我个机会,以后我一定尊你、敬你、爱重你。阿静,我心悦你,我从未这般心悦过一个女子,阿静,我爱你。”
裴静文仰起头,默默注视他良久,终是开了口:“可是我现在还爱着林三。”
“我知道,没关系。”苏勉退让道,“你与他曾为夫妻,他待你如宝如珠,你记着他我理解。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不要让我等太久,不要让我等……”
冰冷匕首刺入左胸膛,离心脏不足两寸,剧烈疼痛沿着筋脉席卷全身,苏勉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还在摇晃的熟悉刀柄。
这是他送她的陨铁匕首。
他摸上沾染血迹的刀身,怔然出神地瞧着被鲜血染红的指尖,恍惚间笑出了声,悲伤溢出眼眸。
“你要杀我?”
裴静文放下大肥猫,双手搭在他胸膛面无表情用力一推。
苏勉往下坠去,好在最后一刻抓住船沿,整个人悬挂在船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睛和额上青筋暴突,仿佛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为什么?”
退到岸上的亲卫发现了这一幕,裴静文无暇理会苏勉,抱起所剩无几的火油倒在木梯和锚绳上。
掏出火折子一吹,风帮助她竖起一道高高火墙,逼退往船上赶的亲卫。
裴静文抱起船上重物砸断变得易碎的登船木梯,抽刀砍断绳索,岸边的萧渊和秦扬趁势而动,扛起一块长木抵着画舫向河中去。
回头瞧了眼就要爬上来的苏勉,裴静文快步朝那边走,大肥猫裴娇娇毛发炸起,飞扑上前亮出利爪对准苏勉手背抓去。
泛白指节一寸寸往外移,苏勉仍是死死盯着她,执着一个答案:“为什么?”
裴静文弯腰,一根根掰开他的指,语气无比温柔,吐出的词句却是比凛冽的风还要冷,冻得人彻骨冰寒。
“我又不是天生下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一个强-奸犯,去死吧——”
苏勉眼神变得灰暗,心中最后一点希冀彻底破碎,身体直直坠入冰冷河水。
“将军。”
“阿郎。”
“快救小郎君。”
“少主。”
画舫被风和水流带着驶离岸边,裴静文抱起大肥猫,立在船头笑得癫狂,笑得畅快。
“自诩高人一等的世家公子,原来也是肉体凡胎,我还以为你们刀枪不入,有九条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