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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 1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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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铁链大概三丈长,只够裴静文走到次间和正中明间之间的雕花镂空隔断木门。

女郎转身环视次间布局,坐到正对冰裂纹窗棂摆放的玫瑰椅上。

她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望着被推开的房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框上,红衣青年抬脚跨过门槛,胸膛不停起伏。

“都这样了还来寻我晦气,我看你是真不想要这条命。”裴静文故意挖苦他,“这样也好,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那日命悬一线,她不得不卑躬屈膝,曲意讨好。

如今被囚禁在这华贵笼子,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没征服她之前,苏勉其实拿她没办法。

没办法好啊,她最会给根杆子就往上爬。

既然苏勉舍不得她,留着她的命,给她堆金积玉锦绣囚笼,她自当怀揣身为名贵鸟儿的自觉,否则怎对得起他一番挥金如土?

苏勉撩起衣袍坐到窗边紫檀圈椅上,轻嗤道:“我活一天,你活一天。”

裴静文不紧不慢道:“听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陪葬?”

苏勉向后仰靠着椅背,修长手指搭着仆妇方才放在桌案上的漆花木盒,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笃笃”响声伴着他的说话声:“所以你最好祈祷我长命百岁。”

裴静文皱眉道:“只活百岁也太短命。”

苏勉嘲讽道:“百岁还不满足,阿静实在贪心,”话未说完脸色便一寸寸沉了下来,取出盒中玉佩掷到她脚边,“与萧渊孤男寡女同处一院数日不够,连个低贱商贾都收为裙下臣,玩出一女侍二夫的把戏,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

话至后面,青年情绪愈发激动,他捂着两日前才添了道新伤的胸口,剧烈喘息声在只有两人的次间里回荡。

弯腰捡起断成两半的玉佩握在手中,裴静文神色鄙夷道:“你自己下作,别以为其他人和你一样都是下作胚子。”

她抬了抬下巴,语气钦佩道:“萧郎君高风亮节,秦郎君侠肝义胆,两位郎君不忍我明珠暗投,故而挺身而出、仗义相助,皆乃真君子、大丈夫。”

“明珠?”苏勉怒极反笑,神色阴郁,“你算什么明珠?是,他们拐我爱妾,是真君子大丈夫,我寻爱妾就是下作小人,你可别忘了,你是陛下金口玉言赏我的奴婢!”

“初六那天你亲卫也说过这话,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裴静文冷笑一声,“天赋人权,我裴静文生来只属于自己,哪怕不幸流落魏朝也永远只属于自己,没人能把我送给谁、赏给谁,那是你们魏朝的规则,别强加在我头上。”

苏勉冷冷道:“你脚下踩我大魏疆域,身上穿我大魏绸衣,嘴里吃我大魏米粮,现在来一句我大魏规矩与你无关,天底下没有这样无赖的事。”

裴静文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愿意尊重魏朝法律和习俗,前提是魏朝也尊重我,它都不尊重我,凭什么要我尊重它?”

惊世骇俗之言在耳边炸开,苏勉深深地凝视她良久,忽而漫不经心笑出了声:“你贯会嘴上逞强,说些疯癫痴话,我且不与你计较。”

说罢,抬脚走到她跟前。

突然黑了下来,裴静文仰起头,注视青年因气恼而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庞,视线掠过他,贪婪地攫取大亮的天光。

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苏勉俯身将女郎圈进怀中,整个人散发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着青年靠近钻进鼻腔,裴静文眉心微蹙,撇开头说道:“你离我远些,闻着血味我胃里难受。”

“拜你所赐,难受也给我忍着。”嘴上这样说,苏勉退至她身旁坐下,中间隔了一张高脚花几,白瓷盘上摞着年初最后一季柑橘。

挑了个表皮光滑的柑橘一分为二,苏勉起出一瓣递到女郎面前,略微等了一会儿,细腻柔软的手指不经意间刮过粗粝掌心。

苏勉低头轻笑,又剥了一瓣递过去。

“不要了。”连吃五六瓣甜橘,裴静文取了手帕轻轻擦拭嘴角,苏勉便收回手,将橘肉压着薄软橘皮一并搁在花几上。

裴静文瞧他一眼,复又盯着窗棂,沉默无言好一会儿,心平气和道:“其实你不是听不懂话,你清楚明白我的拒绝,你的权势地位让你对我的抗拒不屑一顾。”

苏勉单手托腮笑看女郎侧颜,轻佻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什么?”

“既是胡说八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裴静文拖着长链往寝室走,甩得隔断木门砰的一声响。

苏勉追了进去,一把扯开蒙住女郎脑袋的被衾,望着冷冷一张脸,纳罕道:“前一刻还好好的,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那日教训都忘了不成?”

听他提起那天,裴静文脸色又冷了几分,夺过被褥搭在身上朝里侧一滚,恨声道:“求你把我送给你属下,不送我看不起你。”

苏勉悻悻一笑,嘴上却倒打一耙:“出去走一圈,脾气越发大了,”他去靴上床,从身后揽着女郎,“可见不能放你出去。”

裴静文晃了晃左腿,铁链叮当响,故意拿话刺他:“对,千万别放我出去,省得我出去了寻几个野男人,叫你吃上一缸醋。”

苏勉哪里听得了这话,登时勃然大怒,刻薄道:“一个玩意儿也配爷吃醋?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裴静文一本正经道:“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颗明珠,现在不过是暂时蒙尘罢了。”

听她这样说,便知刚才他那句“你算什么明珠”着实给她气到,如此一想,苏勉气稍稍顺了些,语气也软和几分:“你倒是爱重自己。”

裴静文懒声道:“人呐,自轻自贱是没有好下场的,”稍作停顿,又补充一句,“除非命悬一线。”

她转身直面他,笑盈盈道:“套用望舒那句话,天下再大的事,在生死面前不过芝麻绿豆大点儿,能熬就熬,实在熬不过去,那就舍得一身剐,拉上两个垫背的,黄泉路上有个伴,不孤单。”

这句话里与他同归于尽之意毫不掩饰,苏勉心惊之余,又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狂喜,以及迫切想要驯服女郎的渴望,点缀他一帆风顺的人生。

身体还没恢复,苏勉自不会乱来,拥着女郎躺了片刻便起身离去。

他一走,裴静文立即喊要沐浴,仆妇引着她穿过寝室右侧木门。

盥洗室与寝室一般大,室内水雾缭绕,靠墙的位置摆了一个香柏木浴桶,正中间砌着一个汉白玉莲花浴池,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淡淡的咸味。

见女郎眉心蹙起,仆妇忙解释道:“池中水乃是从梁县运来的温泉水,多泡泡对夫人身体有益。”

裴静文蹲在池边掬了捧温泉水,问道:“这池里是死水?”

仆妇一边取浴衣,一边笑着解释道:“温泉水从梁县一车车运到府上,立时便被倒入前院积水阁中那方蓄水池,又铺了管道连通积水阁与这处,温泉水源源不断流来,又从那片莲叶底下的鱼儿眼流出去。”

顺着仆妇所指看去,裴静文隐约瞧见藏在温泉水下的一尾活泼游鱼,暗自感叹一声穷奢极欲,接过仆妇递来的浴衣走至屏风后。

仆妇垂着手候在屏风外,也就几息之间,一声巨大响动传来,裙摆被一阵风吹起,很快又落下。

她惊诧低头,屏风四仰八叉倒在脚边,视线往上移,女郎身穿中衣中裤,满脸愤恨地瞪着从寝室延伸来的长链。

仆妇恍然大悟。

那链子是小郎君前天夜里为女郎戴上的,彼时女郎身上穿着中衣裤,故而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现在女郎要换浴衣,却因为链子阻隔无法褪去中裤,一时生气动了怒。

苏勉听到仆妇禀报赶来时,裴静文正好抱起活动范围内最后一个完好无损的瓷瓶,看到青年身影,她毫不犹豫摆出投铅球的姿势朝他扔去。

受伤后反应变慢,苏勉被砸得一个踉跄,剑眉微皱发出一声闷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沉着脸走到女郎身前,苏勉半蹲下来,一把钥匙从袖中滑入他手心,只听得一声清脆咔嚓声,脚踝上的亮银色铁环从中间打开。

活动了一下脚腕,裴静文不客气地踢向他右肩,擦着青年衣角走过,径直朝盥洗室去。

许久不曾泡温泉,裴静文不敢多泡,小半个时辰后便穿好衣服回到寝室,苏勉仍保持被她踢倒的姿势坐在地上。

她四下看了看,抓起一个香囊砸他。

苏勉慢慢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深沉似墨,看不清任何情绪波动。

裴静文被唬了一下,小步挪到他跟前,歪着脑袋问道:“你生气了?”

苏勉默不作声拾起亮银色铁环,重新往她左脚踝扣,裴静文见好就收,生生忍下再踢他一脚的冲动。

苏勉跌跌撞撞离去,裴静文收回视线,却见他方才待过的地方躺着揉成一团的丝帕,斑斑血迹浸透丝帕渗了出来。

哦,原来是吐血了。

裴静文不在意地想,他故意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她会可怜他?

苏勉那日离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掰着指头算大概有五六天了,中间倒是命人送来两次钥匙。

乐得不见他,裴静文翘着二郎腿看话本,手里的书将将翻了两页,寝室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起初以为是苏勉,裴静文没有在意,直到杂乱脚步声响起,她才抬起头,绷着脸看向围着她的四个健硕仆妇。

卢夫人在次间见的她,坐的是她常坐那把玫瑰椅,她则坐在窗边的紫檀圈椅上,藏在袖中的手捏着一支金簪。

卢夫人单手托起茶盏,盏盖慢条斯理刮了刮边沿,方才送到嘴边浅抿一口,一套动作极是赏心悦目。

她淡淡道:“裴娘子,我一直很欣赏你。前年禁军和新科进士打马球,勉儿提起你面圣时说的那些话,我一听便觉欢喜。”

“而后你浐水河畔一箭除恶,都亭驿外坚韧不拔,金銮殿上犯颜直谏,皆不负陛下‘眉目刚烈、傲骨美人’之称赞。”

“裴娘子,我欣赏你的骨气、气节,只是你的骨气、气节用在勉儿身上,在我眼里你便成了红颜祸水。若仅仅只是祸水,我原也不欲理会,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吾儿。”

话至最后,杀气乍现。

裴静文心头一紧,再次感受到生死一线间的绝望。

这老妇已动杀心,对她又没有苏勉那样的情意,任她卑躬屈膝讨好也是枉然,倒不如先骂个痛快。

略微思索片刻,她冷笑道:“不怪你儿子好色,反而怪我是红颜祸水勾引你儿子,夫人的欣赏实在浅薄。”

“大胆!”仆妇大声呵斥,“夫人面前岂敢放肆?”

裴静文瞪了眼仆妇,转而望向卢夫人,继续骂道:“我与林三情比金坚,哪怕他断了腿我依旧爱他,你儿子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勾引的?”

“你儿子下贱死了。”她抖了抖左腿,口吻嘲弄道,“我都逃了,捅他一刀,他非要抓我回来,好吃好喝好穿好用关着我,还用世所罕见的陨铁锁着我,生怕我跑了。”

卢夫人气定神闲道:“他与他父亲进宫谢恩去了,你骂再久也拖不到他回来。”

难怪选在今天。

裴静文呼吸微窒,旋即仰头大笑,神色无惧道:“你引以为傲的儿子,贱骨头一样强迫对他无意的女人,好好的妻子弃若敝屣,真是贱死了。”

“还有你这母亲,哦对,还有他那父亲,说什么‘可堪为吾儿妇也’,包庇纵容儿子强掳女子,都是一丘之貉。”

“今天你千万要弄死我,弄不死我,将来我送你们一家三口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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