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真没有回答,商愉一直看着他,表情沉静下来。
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一会儿,商愉问杭真:“你和小白见面有什么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杭真思索片刻,决定给商愉提个醒,确保他之后住在这里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会想起他。
“昨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但我还不确定……算了,反正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了,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商愉眨了眨眼睛,表情微变,“你不会是在暗示这地方不干净吧?”
杭真没有反驳,商愉咬了下嘴唇,看上去有些纠结:“……你……撞邪了?”
“不知道……”
杭真故意含糊其辞。
商愉之后会和路知白住在一起,如果晚上再遇到奇怪的事情,诸如诺大个疗养区空无一人之类的,他找上路知白,必然不可能避开商愉。
“……你是在故意吓唬我吧?”
商愉摸了摸胳膊:“我可不禁吓。”
杭真没有回答,随便他怎么想都可以。
商愉主动换了话题,跟杭真说起元旦院里举办的活动。
杭真听了一阵,觉得无趣,被商愉看了出来,“听我说话……很无聊吗?”
杭真摇头:“跟你没关系,我对这些群体活动没什么兴趣。”
商愉抿了下嘴唇,看上去有些局促。
杭真发现了,开口问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喜欢群体活动的人啊,为什么主动来这里做义工?还要张罗这些事?”
商愉嘴唇被他咬得泛白,看起来整个人气色都变得不太好了。
“有人说我的画,没有灵气了。”
杭真懵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一点点理解到了他的感受。
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杭真猜想,这一句话的评价对商愉这样搞艺术的人来说应该是毁灭性的。
他明白过来,开口问商愉:“所以你就想找个人多的地方,重拾灵气?”
商愉眼神微微闪烁,否认了。
“不是……”
商愉思忖片刻,轻声开口道:“那段时间很不好过,后来小白开导我,说我应该找个人多的地方,出来看看人间疾苦。他跟我说,在这里我可能会感受到很多待在家永远也不可能感受到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我想,他是对的,我的画里没有灵气了,大概就是因为我离这个世界太远了,时间太久了。”
杭真并不这么想,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内耗了。
“那个人说你的画没有灵气了,你就信了?就感觉到挫败了?万一他是对家的粉丝呢?如果他就是来搞你心态的呢?你岂不是太容易被打败了。你现在这么丧,不是正如了她的意?”
杭真说完,看到商愉嘴角不自觉浮起的微笑,知道他无论有没有信这种说法,好歹非常受用。
“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
商愉在自己的手机上简单操作了一下,递给杭真,“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最清楚自己的情况,非要那样想的话只能说是嘴硬不承认,实际上确实……我的画作出现了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关系到了我的职业生涯和从小到大的梦想。”
杭真一幅幅划过去,“嗯,挺好的呀,哇……真的不错,如果我很有钱的话,会很想买你的作品的……”
商愉笑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副,这些都是我之前的作品,最近的我都不满意,所以全都……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商愉就发现杭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机,迟迟没有翻到下一张,直到手机屏幕的光熄灭。
“杭真?”商愉偏着头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对面显然已经魂飞天外的家伙。
“对不起。”杭真陡然回神,听觉视觉心跳同一时间统统回归,他急切地把手机送到商愉面前:“麻烦解开一下。”
商愉满脸疑惑帮他解开手机,杭真重新拿回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看着屏幕里的那幅画。
“这个……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杭真指着手机里的画面问商愉,商愉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看他那样子就能猜得到答案——
“我忘记了。”
商愉努力回想了一下:“很久之前了,那时候画得还不是很好,怎么?这人你认识?”
杭真呼吸凝了凝,心脏也跟着细细密密地疼了一下。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专注于看着某处的人,话里的人拿着相机,做出了拍照的样子,唇边还有漫不经心的微笑。
这是岑渺。
至于他在给谁拍照,杭真也知道,能让岑渺单是远远看着就露出这种笑容,除了他自己,全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更何况杭真清楚地记得画里那一天的情景。
岑渺是从公司赶到他学校的,校运动会,杭真报了个长跑的项目,岑渺说他难得想不开这么对不起自己,一定要留影留念。
他当天差点儿赶不上杭真的项目,风尘仆仆赶来,身上原本笔挺的西装变得松松垮垮,领带也没整理好,放在一般人身上只能说是不修边幅,但放在岑渺身上,就变成了痞帅。
杭真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同意跟他在一起。
跑完全程后,看到岑渺那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自己狼狈的样子那么不好看,而追求他的人更是连衣服都没整理好就在场面站着对他笑,他把那认成了嘲笑,认为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是大写的丢人。
杭真在那一天真的很想跟岑渺发脾气,奈何那个该死的项目夺走了他大部分力气。
岑渺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还半抱着他找了个同学帮他们拍合影。
那张照片,被岑渺洗了出来,但被杭真雪藏了,至今还放在他们家的储藏室里。
曾经,杭真每一次见到那张合照都会想起当时没来得及对岑渺发的脾气,那种窘迫的心情。
但是现在,他在商愉的画里看到了站在场边给自己拍照的岑渺,只觉得弥足珍贵。
“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杭真眨了眨眼睛,努力调整好呼吸,不想在商愉面前掉眼泪。
“你们……关系很好?还是很差?”
杭真破涕为笑:“很好,只是很久没见了,突然看到这么像他的人,一下子让我想起来很多事。”
商愉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古怪,“你的眼睛好红。”
杭真马上低头揉了揉眼睛:“没事,昨天晚上实在没有休息好。”
他这时候还没有忘记放钩子:“你晚上住在这儿就知道了。”
商愉歪着脑袋观察他,杭真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化太明显了,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商愉,这时候说什么都不会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他干脆回归正题,问商愉:“请问这幅画可以给我吗?”
商愉迟疑了一下,开口问他:“你想要这一副?”
杭真点头。
商愉看起来不太赞同:“这幅画我画的不好,很久以前的作品了,你挑一副画的好的吧。”
杭真却只想要这幅,他摇头:“我就想要这个,我觉得画得很好,可以吗?可以给我吗?”
商愉还在推脱:“这幅画一点儿钱都不值啊……”
杭真笑了,“那正好啊,我要你的画又不是打算转卖,再说你送给我的,我转头就高价卖了,你难道不生气吗?”
商愉看上去有些苦恼,再一次郑重询问杭真:“你确定要这一幅?这可是我很早期的作品,我……我觉得画得不好。”
“我觉得很好。”杭真用眼神想他表达诚意,“我真的很喜欢。”
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势必要收入囊中的决心。
“我可以花钱买,你给我报个价就行。”
商愉看上去很纠结,杭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不想出手,他不是艺术家,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都这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觉得自己这幅画画得不好?所以不想让它流入民间?
杭真循循善诱:“你不用担心,我买回来就放在自己身边,不会拿出去让所有人观赏的,也不会走到哪儿就在那儿跟人家说这是你的画。”
商愉咬了咬牙,“好吧,但是我不收你的钱,说好了送你就是送你,这幅画在我的画室,下次回去了,我给你带过来。”
杭真欣喜地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但说着下一次出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有些着急。
“不过你下次回家……大概是什么时候啊?”
商愉惊愕地看着他,眉头微蹙:“跟画里人很像的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杭真讪笑,摸了摸鼻子:“不是啦。”他撒完谎,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有意义的礼物,是不是显得过于急不可耐了?”
商愉努了努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杭真是很急,不过知道急了也没用。
商愉既然已经答应他,应该不会食言,眼下他能做的就是等,等待商愉下一次离开这里,然后善意提醒他一下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