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站起身来,瞧着大娘子不甘不愿的表情,沉声道:自你嫁进盛家后,我可有打过你嫁妆的一分主意?你要统统留给你亲生的三个孩子,我也从没有半句话。
“可你摸着良心想想,你姐姐可有这般好运,这些年她的嫁妆都填到哪里去了!不说康兄花用无度,还有那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哪个聘娶婚嫁,不是靠着你姐姐的嫁妆,康家姨姐可有到处哭诉嚷嚷?”
比起姐姐康姨妈,大娘子的运气的确不错,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盛紘见她神色似有松动,继续劝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现在给墨兰存份人情,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以后三节两礼也不能亏待你,梁家又是京城出了名的富户,将来墨兰给你的好处,只多不少呢!
王王若弗听到这里,方才稍稍露出些笑脸,勉勉强强接受了盛紘的提议。
第二日,她便去与儿媳海氏交托家务,要她打开库房,取出早年积存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以及其他贵重礼品,准备当做墨兰的添妆。
海氏是个聪明人,虽然之前想处置林栖阁,但眼见风向不对,连婆母都变了态度,当即表明立场:四妹妹出嫁,我做嫂嫂的也不好空着手,回头给她也添些妆彩,算是我和兄长的一点儿心意。
大娘子连忙喝止,她管家多年,算账是很清楚的:儿媳妇海氏的嫁妆若不动,将来都是自己孙子的,真要动也是该给自己的如儿添妆,凭什么白白便宜墨兰?
“长柏刚入翰林院,俸禄没几个,却有一大家子要养,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墨兰的嫁妆,自有我这个母亲操办,要你做嫂子的费什么心?何况咱们盛家的规矩,从来不惦记媳妇嫁妆!”大娘子深怕儿媳给墨兰掏钱。
话虽这样说,但海氏依旧不放心,回去与长柏商量后,长柏却不置可否。
海氏想了想,本着“随大流,不出头”的想法,还是置备了许多贵重精致的首饰摆件,送给了墨兰添妆。
纳征之日很快就到了,主君和大娘子在前厅迎客,墨兰虽是当事人,却也不便出面,只能和如兰明兰一起,在寿安堂等消息。
墨兰虽得梁家看重,但毕竟是庶女,她平日和长柏关系平平,又有亲哥哥长枫在,因此盛紘安排长枫去打前站,也算让他尽一份兄妹之情。
等候的时间总是不好熬,盛紘脸上虽然云淡风轻,但心理却无比紧张:墨兰毕竟是高嫁,万一梁府临时变卦,为了显示门庭尊贵,如当初袁家那般故意摆盛家一道,也并非不可能。
寿安堂中的盛老太太,也是担忧这点:高嫁的女方被男方临时刁难,她不知见过多少,往往是家中老人不甘心,想借机拿捏下未来儿媳,顺带敲打敲打“娶亲忘娘”的儿子。
当初袁家就是如此,这回墨兰用下作手段勾搭梁晗,吴大娘子拗不过儿子,只能让墨兰进门,这几天又流水般天天送聘礼,恐怕早就肉疼的不行,她心里不知憋了多少火气,极有可能趁纳征机会发泄。
盛老太太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细细打量墨兰,只见她一身淡青色薄锻纱衫,绣着杏黄折枝花卉,下身是雪缎云纹百褶裙,一头秀发挽成了流云髻,插着一对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鬓边压着一朵新鲜的白玉兰花,配着斯文清丽的的瓜子脸,当真皎然清雅,容貌端庄。
这副模样或许会另男人欣喜,但老太太看到她这副打扮,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林噙霜年轻时的模样:那个女人总是以才女自居,用些吟诗作赋的下作手段勾引主君,搞得盛府家宅不宁,如今她女儿有样学样,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一个刻薄的祖母,虽因为林噙霜的关系,从小就不喜欢墨兰,但也没出手欺压她,最多是不怎么搭理。
她希望墨兰能够安分守己,不要走林噙霜的老路,在玉清观出事以后,她也想过挽救,但事情进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被各色重礼淹没的林栖阁,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嘲讽她:幸好墨兰没跟着你!
墨兰却只是低了头,静静等前厅的消息,她才不怕梁家爽约:吴大娘子这次是奔着给梁六捞家当,自然要声势浩大,排场十足才方便从公账支取,而且动静越大,越能把盛紘架住,让他乖乖吐出聘礼,变成墨兰的嫁妆。
如兰和明兰则是各有心思,也是捧着茶碗不言不语,一个不忿墨兰高嫁享受富贵,一个担心墨兰得势影响报仇。
寿安堂外种着各色花卉,此时正是开花的好时节,忽然一阵微风吹来,将沁人的花香和婆子的高叫声送进厅内:老祖宗,大喜!大喜!永昌伯夫妇带着家人出门了,而且是绕城而行!
在前厅的盛紘夫妇,已提前知道消息,大娘子虽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堵心。
盛紘却喜不自禁,连连拍手称好,随即做了个决定:亲家专门绕远路送聘,这等抬爱盛家,我们怎好托大?叫枫儿留在府内,让柏儿出去迎亲!
他虽然喜欢长枫,但更看重盛家利益:这等光宗耀祖的好关口,怎能让一个庶子抛头露面,却让家里最有出息的嫡长子坐着?还是让长柏享受这种荣耀才好!
梁家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富户,送来的彩礼足足堆满了一个院子。
不提其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商铺田产,光是那一百二十八对金狗(墨兰生肖),全是纯金打造,足足有五六百两重。
此外三牲鱼酒、四季茶糖果子更是不计其数,最后是一对呱呱乱叫的肥胖大雁。
这泼天富贵如针刺般,深深扎在如兰心头,先前压抑已久的愤懑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