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这番话，说得老太太心头剧震，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

没想到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明兰，如今竟这般勇敢果决，祖母没有再责怪明兰，只是叹了口气：这事能成吗？

明兰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无论成不成，我都不懊悔！若弘文哥哥答应了，从此若一生一世一双人，祖母再不必为我担心；若弘文哥哥不答应，说明他是个心软念旧的，祖母多年苦心寻觅，总算没看错人，可这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不是非他不可的！

老太太面色渐渐缓过来，看着神色坚毅的明兰，不胜嗟叹，揉着她的脑袋道：贺家哥儿的事被你说过，横竖由天命吧，可墨兰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几次下她面子？

“邀了你和如兰两回，你都拖病不去！若姐妹都不去倒也罢了，可如兰每次都去，唯独你不去，这不是故意怄气吗？她今非昔比，得罪她干嘛？”

明兰无言可答，她对墨兰其实没什么恨意，可林小娘这个杀母仇人还没死，就和她的女儿频频走动，怎么对得起生母和弟弟？

祖母这次生气，一半是因为明兰，一半是因为墨兰：她要带贤惠面具就算了，非要说打人是自己授意，闹得大娘子心中不快，几次对人抱怨老太太不疼华兰，没给她安排一个孙嬷嬷。

对大娘子这种愚直之人，老太太真的很头疼，难道拆墨兰的台，说自己这个祖母并不想照顾她，让外人笑话盛家祖孙不睦？

再说孙嬷嬷用得着安排吗？华兰完全可以有样学样，从陪房中也找个恶人，自己不在乎再背一次锅。

见明兰不说话，老太太又循循善诱起来：你四姐姐从小到大也没少欺负你，我这个当祖母的怕人说偏心，也一直没好好护着你！梁家那亲事本来是你的，墨兰用下作手段截了你的亲事，你心里有怨气是应该的！

“我从没想过嫁到梁家！”明兰低声道，她心里有些难过，这番话墨兰曾对她说过，想不到祖母也会这样说。

当初大娘子想让自己去梁家，祖母嫌弃梁晗人品，说宁死也不让明儿入火坑；可随着梁晗得势，墨兰被看重，祖母反而觉得嫁梁六是件好事，没嫁成很可惜。

老太太怜爱地看着明兰，轻声道：明儿，你四姐姐之前是有些不是，可等你到了夫家，你就知道之前那些恩怨，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如兰和墨兰呛了这么多年，现在不也讲和了吗？你四姐姐现在可了不得，是汴京城有名的包打听，连平宁郡主和秦大娘子这种贵妇圈的头面人物，都愿意和她结交，你是她亲妹妹，以后少不得要借她人脉呢！

但明兰还是不肯表态，祖母无奈道：你这倔猢狲，我都不用打听，就知道墨兰过得如何！你没看林小娘现在也庄重了，收起了往日哭哭啼啼、处处争抢的模样？长枫不上进，她也敢管教训斥了，以前哪有这个胆子？你嫂子刚进门的时候，压根瞧不起林小娘，现在也一口一个姨娘，林噙霜也以长辈自居，居然就直接喊她朝云！

在整个盛家，明兰绝对是最关注林小娘的人，林噙霜的那些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拒绝墨兰的示好。

“明儿，形势比人强！祖母这把年纪，还能照看你多久？墨兰为了贤惠名声，自然要扶持姐妹，华兰和如兰都靠过去了，连长柏现在和她走动的勤，你不能老想着敬而远之！”

明兰看祖母一脸期待，心中颇为不忍，她想过去安慰祖母，但因为跪的久了，双膝如火烧一般刺疼，只得用手撑着床沿慢慢站起，她强忍着疼痛，坐到祖母身边，微笑着劝道：

“祖母，孙女不是计较过去的恩怨，四姐姐和我是亲姐妹，哪有什么恩怨？只是想着四姐姐在侯府也不容易，不想给她添麻烦，既然几个姐姐都去了，下次四姐姐再邀，孙女和她们一起过去就是。贺家的事您用不用操心，曹家懂事有懂事的好处，不懂事有不懂事的好处，左右随他们吧。我有慈爱的祖母、有仕途无量的父兄、有嫁进高门的大姐姐和四姐姐，还有贺老夫人在帮我，怎么也吃不了亏！”

另一边的永昌侯府，如兰正向墨兰分享喜讯：敬哥哥果然是君子，自己几番试探试探下来，他都矢志不渝，认定了自己！美中不足的是，一开始还模棱两可的母亲，看着四姐姐越混越好，还是想让自己嫁高门。

墨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满笑意：你怎么试探的？

“我骗敬哥哥说，有几个勋贵小姐看重他的文才，她们家世远在盛家之上，我想把他引荐过去，也不负相交一场！可敬哥哥不为所动，说哪怕官家的公主看上他了，他都不稀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天上人间，他……他也……只要我……我……盛……盛如兰……”说道最后几句，如兰小脸羞得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墨兰却丝毫没被这些甜言蜜语打动，心中暗骂如兰：蠢材！真蠢死了！你当文言敬是傻子啊，这点小把戏就想让他上钩？

当初墨兰让如兰试探文言敬，纯粹是为了卖个人情给葳蕤轩，做出一副关心如兰的样子，好让大娘子与林小娘讲和，并不关心如兰是否受骗。

可如兰此后一反常态，和自己的关系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说亲密无间，总算像个姐妹，这让墨兰对文言敬这事开始上了心。

她不相信文言敬的人品，认为是如兰太蠢，被甜言蜜语蛊惑，换了她出手，一定有办法让文言敬显出原形。

但她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如果先入为主，带着答案找问题，就已经失去了试探的必要。

她认定文言敬是虚情假意，一次试探不成，就会试探十次、百次，如果还没试探出来，那就是文言敬伪装太深，还要继续试探。

就像一枚瓷器扔一次不碎，就扔十次，只要碎了一次，就说明这瓷器不牢，若是还没碎，那就继续扔，扔到碎了为止。

而如兰认定敬哥哥和她真心相爱，勉为其难试了一次，既然通过考验，就没必要再自寻烦恼，就算母亲不答应，自己也要偷着和他见面。

她此番来找墨兰，是希望墨兰帮忙，出面劝下大娘子，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墨兰听得直翻白眼：就你这脑子，让你嫁高门，是把你往火坑里推，看来让如兰低嫁，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