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在山顶中央，走在上面只能听到呼啸的山风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薛静凇驻足侧耳聆听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幻听，那些哀嚎声正是在此间萦绕。然而此处四望，除了脚下光秃秃的小山丘，再不见他物。

可是，眼前这个场景又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天山阵！”她一拍手，终于想到那股似曾相识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了。见俞怀瑾也随之望过来，她提醒道，“天山阵那次不也如此么，最后发现那些人被藏在地下，这里应当也有进去的阵法。”

说着，她率先踏上祭台，向中心走去，那里是一张环形的石桌，上面血迹未干，腥味尤萦绕其中。魔族自古有生祭的传统，想来这里不久前才操办过祭典。

不过她还没走上一步，就被俞怀瑾横手拦住去路。

只见他射出几枚石子，石子落在祭台各地，仍然安静得无一丝反应，他这才将手收回，只道：“没有埋伏，这回可以走了。”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警惕却半点不见少。直到三人谨慎地挪步到祭桌前时，他的耳朵也在凝神周围的反应，以便能立时应对。

“师姐，你觉不觉得，这血的味道闻起来好怪？”姬微鼻翼微动，低头嗅了嗅，疑惑皱起眉。

血无非就是腥味，还能有什么味道。

薛静凇不解，也微微低头，凑近了去。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扑鼻的幽香顷刻间袭来，这强烈的气味几乎将她迷晕过去。

她忍不住捏住鼻子，别过脸去：“什么怪味，真难闻！”

其实说难闻也不大准确，这些血有一缕独特的香味，若味道再淡上几分，应该会更摄人。然而这样浓烈地侵袭而来，只让人感到不适，甚至想作呕。

见状，俞怀瑾也想凑上前去尝试，薛静凇忙将两人都拉远了些：“别靠近那了，怪膈应人的。”

距离拉远，新鲜的空气将方才的味道冲散不少，姬微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喟叹一声。

然而不到一会，她的鼻翼再次翕动起来：“师姐，好香啊……”

她的表情如痴如醉，陶醉得都闭上了眼，摸索着就要重新往祭桌上去。

这下，薛静凇能肯定那东西铁定有问题了。她神情一凛，眼疾手快给她贴了张破障符。

符箓才燃起，姬微便停下脚步，后怕摇摇头。

她回头看看两人，又看看祭台，语无伦次：“这，我、它……方才不知为何，我突然就好想趴在上面，好想把那些血都舔干净，咦惹。”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师姐，多亏你啊！”姬微抱着她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若非你的符，我就要毫无形象地舔那恶心玩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师姐你用符真的没事吗？”

她可还记得，昨日在幻境时，师姐才燃了一张符，整个人便如同虚脱了一般，就是走动都难的，如今看起来却恍若无事。难道昨日是因为在幻境的缘故？

“这……”经她提醒，薛静凇也终于回过神来。

是啊，她怎么会没事呢？

仔细算来，从昨夜到现在，她少说也挥霍个两三张了，却一点事也没有。

若是从前，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她这几个月来真是饱受灵台封印的折磨，一点点灵力的消耗都能要去她全部的精力。如今症状怎么又莫名消失了？

“或许，是封印解开了？”她思忖。

但眼前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就在两人说话间，祭台忽然缓缓移动，薛静凇甚至能听到地下机关嘎吱的转动声。

祭台移动的速度非常快，见状不妙，俞怀瑾连忙用灵力将她们后带一步，悬在空中。

空旷的祭台很快显现出它的原形——石桌一分为二，向两边分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空洞。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那些哀嚎正是从此间发出的。

“师姐，他们……”

姬微看向薛静凇，薛静凇却也惊疑不定地看向俞怀瑾：“那些是，魔种？”

最后两个字，她咬着牙没有发出音来。

这是一个人工凿出来的天坑，坑底足有成千上万人。天山时她已见过魔种的情状，此刻见了，再清醒不过。

这样的规模，几乎可以媲美十年前那场浩劫中中招的人数。她都不敢想，若是下面的这批人被放出去，荒洲、人界，都该乱成什么样子。

况且，他们显然已经在行动了，碧水城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约是乍见天光，这些被种了魔的人又闻到修士的香甜，个个都仰起头向上看，嘴角的哈喇子几番落在地上。这些人已然被摄去神智，薛静凇只看了一眼，便撇过脸去，不忍再直视。

眼前的情景显然不是他们三个弟子能对付的，俞怀瑾匆匆扫过一眼，便做了决定：“我们走。”

当务之急，是将情况禀告长老，由他派宗门前来增援。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顶，许久后，一直隐匿在空中观察的人这才掀开斗篷，露出他的红裳。

“主上，不若我派人将他们……”面具人拿手在脖子上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闻商低笑，心情甚好地摇摇头：“不必，本尊的目的也达到了，且等着看吧。”

他掸去衣上的尘土，睨了眼坑底下仰头张大嘴的各个族人，悲悯一叹：“真是可怜，怎么都吃不饱。”

说罢，他割开手臂，施舍般洒去几滴血，饱受魔种折磨的魔人当即一拥而上，争抢着那几滴“甘露”。

看戏般看满足了，他才命人将机关重新阖上。

“对了，那只狐狸找到了么？”

“那只秃尾狐？”面具人迟疑片刻，试探道，“主上是想要九尾狐的灵力吧？那只狐狸已然无用，不如在下重新为主上找过一只……”

他依稀记得主上从前怀中总卧着一只狐狸，尾椎骨光秃秃的，模样甚是丑陋，不知暗地里被魔尊那边的人嘲笑了多少次，主上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仍是抱着狐狸日日不离手。

前些日子，那只狐狸却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他只以为是主上厌倦丢弃了，原来，是它自己跑了吗？

“不，本尊只要那只。你最好将它生擒回来，若是不行，也要炼成妖丹。”闻商眯了眯眼，想到那只神狐的妙用，语气更是危险，“不能让它落到旁人手中，那可是……本尊唯一的退路。”

手下虽不是很明白那只狐狸为何会那样重要，不过最后那句，他还是听明白了，于是应了一声，无言退了下去。

祭台上，最终只剩闻商一人负手独立。

他注视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袖中手指微动，最终想起什么，还是按捺住心思，卸下手中的力道。一缕魔气泄力般从他指尖散出，最后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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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无人追逐，薛静凇三人还是顺利通过了传送阵。只是逃脱后，再看这暗藏脏污的小木屋，一时拿不定主意。

若是销毁，再想找到那处可就难了。可若是就任由它在此地，岂不是放任魔族的猖狂行径。

正为难时，薛静凇身上的通讯器却忽然发烫起来，原是方才那只纸鸟已经送到，大护法正设法联系他们。

才一接通，那头便是铺头盖脸一顿斥责：“胆儿都大了是吧，还敢自己一人去魔域闯，是不是忘了上回长老们是如何才把你救出来的？！”

“不止我，还有俞……”她弱弱辩解。

但不等她说完，那头更是气得一噎：“还说呢，他可是太虚宗少主，若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宗门担待得起吗！”

“都站着别动，等我过去接应！”

自始自终，薛静凇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不过大护法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大约一刻钟后，耳边一道破空声，随后便是他收起剑，若无其事拍去身上尘土的身影。

见了他们三人，亦只是稍稍颔首，便直入正题：“那东西在何处？”

薛静凇指了指他身后那扇平平无奇的木门，示意他回头看：“就在那，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是如何开启的，子介的灵火对它似乎有点效用，就是耗时长。”

说罢，她扭头看向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大护法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俞怀瑾却低垂着眼睑，一时未语。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手上化出那团火：“我……再试试。”

他总觉得，方才能顺利进入不是紫薇天火的功劳。

出乎意料的是，火星子才触上木门，它便急速扭动，暗紫色的水波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长老，就是它！”

乍然见此场景，大护法却不见半点诧异，只是微微蹙起眉。

沉吟片刻，他率先踏入半只脚。就在阵法即将起效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时我已给门中长老传信，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未归，你们便协助长老们带弟子回宗门，越早越好。”

“长老……”薛静凇心中隐隐不安，“若不然还是等长老们来了再说吧。”

大护法摇摇头：“来不及了，魔种异化速度甚快，若真是成千上万的饮血魔种，对三界都是一场浩劫。晚一刻，便少一分希望，我非去不可！”

“可……”

可你没有对付他们的方法，不就是去送死吗。

这话，薛静凇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大护法的身影已然随着开启的阵法消失在原地。

即便不是很明白，姬微也微妙察觉到一丝危险。

她不安地看向这两个唯二值得依赖的人：“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薛姑娘，你知会伏龙山，我联系太虚的长老们。”慌乱中，俞怀瑾很快做了决定。

此事关乎全三界，其他宗门岂能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