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刹那黑了脸色,“找死!”不过很快他看着沈情离去的方向,面色又恢复如常。
沈情早在骂完她后推门跑进了骊山林中。总之她离春景台越远,赵苒苒便越安全。
禁军统领动作很迅速,此刻骊山内再不见其余活人踪迹,约莫是全都下山回了长安。
如此甚好。
林中湿气愈发弥漫,沈情向着顾昀与李道玄的方向跑去,无名始终没有出来阻止她往那方跑。
她在心底暗戳戳问系统:“001,李道玄死了没?”
001冰冷的声音传来:“经系统检测,攻略任务正在进行中,目标任务尚在。”
沈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掉了下来,没死就好。
无名不知在哪方凝视着她,或许他也觉得沈情微弱得同一只蚂蚁一般,轻轻一碾就会死,所以始终没有亲自现身动手,而是持着一颗愚弄猎物的心思,看她在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作无谓挣扎。
沈情则恰恰把持了他这一心态。她一边稳住心神,一边往李道玄的方位行进。
突然,她不知踩到何物,只见眼前一花,层层递进的树木霎时以她为中心,错落有致地移动起来,只向前望一眼,顿给人头晕眼花之感。
若是在阵法中呆久了,人的魂都会被这些树给转出躯壳。
不是开玩笑。
是真的三魂七魄当中的三魂会被这些树给吸走。
无名显然对骊山熟悉至极,对阵法也颇为精通。她眼前便是以骊山为阵基,树林为阵体所设的一个阵法。
沈情停下脚步,当即在地上细细寻找一番,终于摸出个石头来,眼前的槐树群转得愈发快了,甚至出现了残影。
她顶着晕眩细细洞察一番,待找到内里玄机之时,她以黄符包裹石头,将其快速掷出,刹那间一棵最为细弱的槐树被她击中。
看似坚硬的槐树瞬间被拦腰折断,化作幻影消散。
阵眼一破,槐树林顷刻停止运转,回归正常模样。
无名颇为吃惊的声音传来:“未曾想你倒还有几分能耐。”他低低地笑了,“别高兴得太早,你再走一步试试。”
沈情闻言迈出一步,但见周匝槐树林地底突然生出数条藤蔓,同蛇般蜿蜒交错朝她爬来。
见状,她莫名想到十年前,九头相繇喜好钻研阵法,待他学有所成时,便将一城人给困住,并且在城中设下八宫绝杀阵。
唯有破阵者,方能出城。
此阵变幻莫测,阵阵相扣,实乃阵中阵。
玄机阁与东山寺倾尽大半所学也未能找到破解之法,只能围在城外干着急。城中百姓皆是肉体凡胎,对于玄学阵法一道一窍不通,而八宫绝杀阵内危机四伏,稍不留神,便会送命。
是以城中百姓被困三月有余,又因物资粮食送不到城内,很快仅存的百姓们神思恍惚,粮竭矢尽,他们不仅出现了幻觉,甚至开始出现人相食之景。
待九头相繇终于被玄机阁主使斩下一头,重伤潜逃后,城内阵法这才不攻而破,然而经过阵法摧残,城中幸存百姓只余一百有余,这次一役损失实乃惨重。
因此九头相繇也被圣人下旨列为重点通缉对象,然而十年过去,仿佛这只大妖从来不曾存在于世,一丝踪迹也无,直至今日,沈情的血才将他引了出来。
如今沈情所处的,也是一个阵中阵,在槐树林阵外,还有更大的一个阵等着她。
见沈情似是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无名戏谑的声音自空中四面八方传来:“虽说你对阵法有几分研究,不巧,我也喜爱钻研阵法,你如今所处的,便是我就近钻研出的新阵。”
“你那情郎此刻也被困在阵法内,不如这样,倘若你们共同努力,破了我这阵法,我就放了你们其中一人如何。”
“相反,若是在这之前你就被这槐树林绊住步子,再也无法行进,那就乖乖做我的伴侣,任由我吸你的血。”
沈情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看着近在咫尺朝她爬来的树藤,她当即答应道:“好啊,一言为定。”才怪。
她知道这条蛇说的都是屁话,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要放过她的想法。等她破了阵法,将李道玄给捞出来,定要让李道玄把这条破蛇给揍成一摊烂泥。
如果沈情猜的没错,无名的伤至今还未养好,没准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李道玄。
照十年前他那将人界闹得惊天动地的嚣张脾气,若是伤真的好了,今日就不会这般敛气屏息,低调不已,而是早就卷土重来,一口将骊山众人给吞了罢。
若是他真杀得了李道玄,早就杀了。而非设计将这个隐患困在阵法内,拖延时间。
或许无名也在忌惮玄机阁与东山寺之人。
如此自是好办了。既然他喜欢玩,那就陪他玩玩。论阵法心得,她还真不一定比他差。
沈情无视朝她爬来的藤蔓,径直穿向槐树林内。
这些藤蔓已然近了,沈情一脚踩下,却如踩平地,她目不斜视地走着,脚下密密麻麻的藤蔓好似幻影,直直穿过了沈情的脚,向身后掠去。
这些藤蔓确实是假的,这一关不过是在考验人的定力与心态。
若是她当真在惊慌之中对这些藤蔓出手,那这些藤蔓会遽然暴涨数寸,凝出实体,将人困在林中。
只要不贸然出手,便相安无事。
骊山内的阵法许是无名闲来无事时自发研磨出来的,或许他对此阵法引以为傲,然而在沈情眼里它处处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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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某处,着金丝织的金枝祥云绯袍的李道玄俯下身,将方才摘下的银护肘捡起,拷在腕上,银肘将宽大的袖口重新束拢,旋即他又恢复利落干练的模样。
然而没走多久,几道人高的水镜突然从天而降,团团围在他身旁。
耳边忽然响起女子欢快似银铃般的笑声:“郎君走了这么久,可否累了?莫不如来奴家怀中歇歇?”
水镜镜面掀起几道波纹,几个妖娆女子纷纷赤足从镜内走出,她们同着细薄顺滑的绸缎料子,料子薄薄一层,堪堪遮住身躯,却掩不住那秾纤合度、曼妙销魂的身姿。
女子们巧笑嫣然,各自拿着手绢朝李道玄围来,嘴里充斥着不堪入耳的中冓之言。
李道玄仿佛在看几只白骨,他冷冷道:“几只丑陋镜妖,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女子们一听,嘟着嘴不高兴道:“郎君这张嘴好生厉害,说得奴家怪不欢喜。”
说着,欲要伸手攀向李道玄肩头。
李道玄立刻拔剑挥出,女子们吓得尖叫后退,旋即异口同声道:“小郎君,你可刚硬绝情、铁石心肠好伐!”
对于这些随了他一路的欢喜镜,李道玄嘴里从始至终只有两个字:“滚开。”
“小郎君可真冷呐~”突然,她们抬起纤纤素手,往肩头一撩,那顺滑的料子瞬间从肩头滑落,如水纹般掉落一地。
眨眼间玉体横陈,春光一地。
“可莫要是……嘴硬心软才好呀。”
李道玄反应极快,早在她们脱衣之前便用剑划破衣袍一角,紧接着将其简单卷了几折,蒙于眼上。
周围视线顷刻暗了下来,与此相反,他的听力与触觉却较为先前更加敏锐。
耳畔拂来一口凉气,有女子娇笑声传来,李道玄对着那方向抬手就是一剑刺去。
“啊!”寒光尽数没入体内,女子惊呼一声,捂着伤处摔落在地,在李道玄身后,一道水镜应声而碎,同时露出一个出圈的缺口。
缺口没维持多久,又被其余微微挪动的水镜给遮挡完毕,水镜包围的圈又小了些许。
杀完一只欢喜镜,李道玄似是受到重创,口中蓦地吐出一口血。
他毫不在意这点伤,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背着木弓与箭囊,手握佩剑,继而往前走去。
欢喜镜杀伤力不大,然而迷惑性很强,且沉迷欲色之事。她们靠媚术来诱惑那些男子,放大人内心的欲念,从而达到吸取其精气血肉的目的。
还有一点,便是被困在欢喜镜包围圈中的人不得主动出手伤害欢喜镜,否则会受到反噬。
因此很少有人会主动出手伤害她们,往往靠自己意志力把她们熬走。
时间久了,若是被她们看上的人一直无动于衷,欢喜镜便会自行离去。
几个欢喜镜完全没有想到李道玄敢这般利落杀掉同伴,纷纷怔愣。
李道玄这一剑威慑力极大,直直震慑进了她们的心底。欢喜镜们见眼前这硬骨头丝毫不近女色就算了,竟还敢不顾反噬直接杀了自己同伴,心下明了这是个不怕死的小疯子。
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欢喜镜们纷纷钻回自己本体,化作几道流光飞走了。
然而李道玄依旧没有解开眼上布条,眼下他所处的位置有一个幻境,每踏出一步,幻境内的景物瞬息万变,真真假假虚实不辨,叫人根本分不清方向,肉眼看到的东西并不可靠。
方才他来的方向是西方,风是对着南方吹的。
林中风向未变,他要去的地方是南方,李道玄当即迈步顺着风向走。
几捋碎发贴在脸侧,微痒的触感有些影响他的判断力,于是李道玄抬手将碎发拂至耳后。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微风忽然减弱,似是有人在他身后,挡住了风。李道玄抿唇欲挥剑攻击,却听少女清脆而带着细颤的声音传来:“是我!”
剑堪堪止在半空。
沈情松了口气,刚才好不容易走出一个小阵,自己身上且挂了彩,又差些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不过好消息是,自己终于找到李道玄了。
然而李道玄通体杀意还未消减,于是沈情握住他的硬邦邦的护肘,想要将他的手带起,却被他一把挣开。
“滚。”他口中冰冷冷吐出一个字。
沈情也没恼,林中不知何时被无名投了如此多的妖邪,且眼下四周皆是幻境,李道玄拥有一颗警惕之心是正常的。
若非见熟悉的佩剑在他手中,沈情也会怀疑眼前之人是否为真。
沈情眼中闪着灵动的光,她道:“要知道妖物可没脉搏的,不信你摸摸看。”
李道玄一把摘下眼上布条,入眼是一张熟悉的脸。少女不知经历了什么,身上襦裙破了几处,脸颊也染了灰尘,可即使如此狼狈,却也难掩她那股子娇俏灵动。
是以,他抬剑挑起她的下颌,一手倏地握住她脖子。
他掌心下的脖子脆弱极了,脉搏正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细细跳动,他只需轻轻一用力,顷刻间少女的命便会就此殒在他手中。
沈情眼徐徐盯着李道玄,眼中晦暗不明。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了手,撤回剑,周身杀意也稍稍敛去。
一直谨慎盯着他的沈情见状,默默收起了藏在背后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