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如此说倒让我提起了兴趣,她可曾还为嫂嫂出过什么主意?”霍任芙追问道。
沉竹装作思考了一阵说道:“不知芙儿可还记得,今年正月十五时的元宵也是她亲去城南的那间店买来的。”
正月十五,霍任芙在脑海中搜寻着在这段时日附近的消息,那时她刚从滁州赶回燕京,燕京城刚下过一场大雪,满城白雪皑皑,欢声笑语,她不记得在那附近可有发生些什么不对的事。
“嫂嫂如此说,我便想起来了,我还记得那日的元宵十分美味。”
说及此,沉竹叹了口气道:“不知夫君何时才能归来。”
看着沉竹担忧的神情,霍任芙心中纠结,但仍旧只是出声安慰道:“嫂嫂莫要因此忧心。”
沉竹并非无意提起有关沁菊的事。
在那日夜晚解药送至她的窗前之时,她就已知晓是沁菊有意提起让她在润夏和藏匿在果脯铺子的赋凌司细作跟前现身。
在滁州杀害褚盈拿到城池布防图后,其又借着正月十五这一特殊的时机,去到在城南门处的那间铺子将消息传给那处来往的商人,送出了燕京城。
她被心底的愧疚困住下沉,不知该做些何事才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生命了结,只好借助外力卸去自己身上的绳索。
霍任芙兴许已经起疑,将她的疑虑转移到沁菊身上,若是沁菊因此落狱,不出意外沉竹便可接替其位置成为燕京城掌管其他赋凌司细作的辨情使。
若是沁菊在狱中供出了沉竹的名字,她便也不再挣扎,坦然迎接审问、折磨与死亡。
屋门被敲响,待沉竹回应过后,沁兰走了进来。
“今日是你?”
“沁菊安睡了,今日奴来为夫人卸去发饰,服侍夫人沐浴。”沁兰柔声答道。
“你和沁菊是如何相识的?”她想去验证沁菊所言的是否真实。
“此事说来话长,奴在街边遇到沁菊之时,应当是一年滁州的冬日,她身形单薄,只穿着一件单衣蹲在街边,奴心生怜悯,便将她带回了家中。”
“那时你可在赵家任职?”
“不曾。”沁兰边轻柔地梳着沉竹的发,边说道,“奴的父母兄长皆因战争死去,奴捡回条命来,流亡到了兆国,一开始只能拿着碎了一角的饭碗在街边乞讨过活,后来奴开始做起了编织刺绣的活计,挣了些银两。但将沁菊带至家中之后,这些银两难以维继,奴便想到了去大户人家当侍女的法子。”
“可这些人家水深复杂,远比不上街边摊贩自由快活。”沉竹看着铜镜之中低头梳发的沁兰问道。
“夫人说的不错,奴做此决定时也思索考量了许久,奴能保证每日编的竹篮和绣出的手绢都与过往那些相差无二,可每日卖出的数量却飘忽不定,偶遇战事便会一连几个月颗粒无收,奴从小漂泊,许是因为心中向往,便还是做下了当侍女的决定,领着不变的月例,也算是落得安稳。”
“那你是如何入的赵府?”
“奴的绣活还算是不错,当然,主要还是因着赵夫人心善,奴携沁菊敲响赵家大门之时是个落雪的日子,幸得门前的守卫未将我二人赶走,才顺利见到了赵夫人,讲明来历过往之后,赵夫人便给了奴与沁菊洒扫的活计。”沁兰说着说着,嘴角还扬起了和煦的弧度,像是回忆起了充满希望的过往。
沉竹看着镜中映出的沁兰,不再追问些什么。
与徐夫人约定的日子就快要到了,沉竹近来同霍任芙寻着要带去昭王府的礼物,思索着送怎样的礼到王妃手中才不算过火。
沉竹为此事烦忧,在夜晚对着铜镜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出神想着此事。
“你还真是将霍夫人的扮得出神入化。“沁菊口中说着冷嘲热讽的话,面上是同沁兰一般的温和神情。
沉竹听后并未即刻将紧着的眉头放松,而是朝她询问道:“你可有何好点子?”
“你可有霍间重的消息?”沁菊反问道。
“没有。”沉竹神色僵硬地回答着沁菊的问题,“我以为此事在你这里已经过去了。“
“只是近来我有些心慌罢了,大抵是因着将要重获自由,有些紧张。”沁菊边说着边释然地笑了出来。
赋凌司会在细作的任务真正结束之时,给予她们一味特殊的解药,服下此药之后只要带着秘密守口如瓶,便可不再受到体内毒素的制约。
“明日我再向芙儿询问一番。”
“多谢夫人。”沁菊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可想过沁兰的处境?她是救你之人,但你又将她陷于了因战流亡的境地。”
“我自会将这些事处理好,无需夫人为我担心。夫人还是担忧过几天去王府时要带些什么礼物前去。“沁菊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冷淡地同沉竹说道。
沉竹和霍任芙商议过后,从二人常去的那间香铺买了上等的沉香,放入了楠木做的木盒之中,还特意将木盒抛光打磨,刻上了纹样。
将这一切做完之后,离约定好的那日只剩下一天的时间。
二人终于得闲,聚在院中喝下一杯热茶。
“夫君许久都不曾来信了。”
边境的战事许久都没有定论,让沉竹的期待逐渐变得干涸。
“不知兆云公主现下如何了。”
霍任芙不愿再欺骗沉竹,同她再谈论霍间重的话题,生硬地将话题转了向。
“兆云…”
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沉竹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霍任芙已然将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叶准身死,她定当哀伤吧。”
“兆云既对兵马骑射之事颇有了解,定然明晰战场之上生死难料,她知道她将要同何人共度一生。”
霍任芙听后,心情不由得低落,她想到沉竹极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之内辗转反侧,担忧着自己兄长的安危。
面对着沉竹,再多一刻她都无法隐瞒。
“其实……”
不待霍任芙将话说出口,府内的侍者便前来禀报,门外堆积了一众妇孺,求见夫人小姐。
沉竹不明所以,同霍任芙一并前去门前察看。
门外求见的妇孺,有些人泪眼婆娑,有些人眼神如野草一般坚韧。
见沉竹迈过了门槛,为首的那个打扮干练的女子即刻上前一步隔着守卫同她问道:“不知霍夫人可有此次前去南边大军的消息?“
此问一出,沉竹立刻便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来意。
这些家在燕京的士兵,家中之人也在担忧焦急。
可沉竹同她们一般站在局外,不知晓局中人的境地。
沉竹看着那女子恳切的眼睛,煎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各位再等等,定会有消息传来的。“身边的霍任芙出声安抚着众人。
石阶之下的众人看到了沉竹低下的头,听到了霍任芙安慰的话语,也不再过多纠缠,她们知道,霍大人也在军中尚未归家。
“有霍小姐的这番话,我便安心了。“为首的女子眼含泪光地打着圆场,”只是希望霍小姐若是得了新消息,定要告诉大家一声。“
听后,沉竹命沁兰取来了纸笔,将在场人的名姓都登记在册,向她们承诺,若是有消息定会派府中侍者挨家挨户的告知各位。
而此时知晓一切的霍任芙心中无比挣扎,这份秘密将她架在了烈火之上炙烤。
将在场所有妇孺的名姓登记过后已是黑夜,烛火接替日光将街巷照亮。
借着烛火的光芒,沉竹将今日所登记的人名仔细誊抄在一卷之上,誊抄过后又将卷册悉心卷起存放。
忽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可沉竹并未急着上前去看,过往的几个月中她曾多次被各处的马蹄声哄骗,兴冲冲地喊上霍任芙来到府门前,却始终一无所获。
但这次似乎不同,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在逐渐向她靠近。
是贼人还是霍间重?
沉竹心中打着鼓,将屋门打开,循着声响寻去。
寻到了白日里她与霍任芙小坐的院落之中,沉竹失去了声音的线索,
她举着烛火茫然地左右徘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搜寻,仍旧不见半点痕迹。
兴许是她想错了。
地上的那片被烛火照亮的地方越拉越长,沉竹蹲下身子,看着那片光亮。
一阵风来,她手中的烛火被熄灭,她重新站了起来,双眼却不再搜寻,而是直视着周遭的一切。
她明明感觉的到,有人在向她靠近,可现下却找寻不到踪迹。
月光倾洒在地,浅色的树影在地面之上晃动着,一切重归了寂静。
沉竹的感觉没有出错,她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之中。
她将手抚上身前人的后背,摸到了尖锐又寒凉的铠甲鳞片。
她在用力地感受着这个拥抱的温度过后,同身前人分开了距离。
“你回来了。”
沉竹看向她所熟悉的眼睛,用手摸上因许久未见略显陌生的脸庞。
“嗯,我回来了。”霍间重应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