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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阳光煎熬，雨一点点熄灭，残晖淌在窗玻璃上，晕开了五彩的虹光。

凝望着窗外世界，雨洗过的天空明净疏朗，子晴恍惚觉得，刚刚的雨只是错觉，为了驱散错觉，盛大而强势的好天气侵袭着她的思绪、她的呼吸。

它们钻得太深了，无所不用其极地汹涌占据着一切——

压抑到尾，承受不住，她缓缓吐出了一串白云……

自然而然地，她身旁的阿泰取走了她指间的烟，含进了自己嘴里抽吸。细细的烟，他很不习惯，烟雾喷吐完，将之拿开距离端详。

“几时要走？”她问。

“八点钟，鸭涌河。”他答。

“还要跳？”她希望。

“杀人。”他诚实。

细细的一支烟在两人的指尖交换，烟气在彼此唇上分享。

很快，完了。

子晴碾灭烟头，下床，自钱包里数出了八千递过去。

阿泰觑着她，收下了钱。

交易结束。

是时候离开了。

阿泰走出子晴房门时，阳光明媚得正好，他抬手挡了挡，暗叹可惜他没戴一副正好的墨镜。

……

不知道她何时能找到对的人。

子晴在笔记本上圈起了今日未来的那位头牌的名字，打了个问号，而在这个名字之前，是好几个已经证实不对划掉的名字，之后还排有几个名字，也所剩寥寥。

快了吧？也或者根本就没有答案。

这个答案重要吗？子晴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的心态，尤其是今天意外重逢了阿泰之后。

就算让她再见到有牵系的人又怎么样呢？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自顾自地往前，不为谁停留。

子晴思绪浸润到过往记忆之中，好一阵子，才被饥饿捞起，她看了看手表，离平时的饭点还早。

所以，还是不要重逢比较好吧，不然，她就不会那么快饿了。

“死人阿泰。”子晴低声笑骂，但很快戏谑的表情淡去，变得有些哀伤，“别真死了啊。”

她摇了摇头，不愿再深思会干扰自己心情的事，打开了抽屉翻出一沓外卖卡片，挑选着自己的晚餐……

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

子晴打开了门，意外的，门开站着的不是外卖员。

“你不要跟我说，你又转行了。”子晴眯着眼对而复返的阿泰怀疑道。

阿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提起了手边的东西示意——

两大袋菜，有肉有菜有鱼，丰富得很。

还真的是来给她送外卖了。

与此同时，楼梯口传来声响，又有人走上来了，手上提着一袋外卖餐盒代表着货真价实的外卖员到了。

外卖伙计抬眼看到“装备齐全”的阿泰，狐疑地定住了，撇眼看看阿泰，又看看探出半边身的子晴，来回几下才露出了不想管闲事的表情吆喝出固定台词：“外卖到了。”

所以，要选哪个？

子晴将外卖拿进了家门，连同阿泰一起放入。

这样一来，这份外卖她就注定是吃不上了，至少这一餐不行，阿泰拿走了它打入冰箱，又自顾自提着菜进了厨房操持。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仿佛本该如此。

就像以前那样。

子晴总是被妈妈赶出家门找不着家的老窦，不分昼夜不理寒暑不顾饮食……

一个成年的大人都找不回的人，一个孩子难道就能找回来？

她不是天生的神探，但绝对是天生的出气筒。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大多时候，她都只是在家外面徘徊，等到死鬼老窦鬼混回来再跟在后面一起回家，又或者等到家里的灯熄灭，悄悄地溜进去，杜绝发出任何声响惊动卧室里的人，就能窝进沙发里获得安身之所。

认识了阿泰之后，这样的日子才有所改变。

虽然，她一样会不定时地被赶出家门，但她不再是一个人。

当她再饿肚子，阿泰会偷拿出家里的零食分给她裹腹，而投喂的习惯一旦养成，长大后就演变成了他煮饭给她吃。

顺理成章地，既然饭都喂上了，书自然也要供予。

反正，他自己是读不成的，也早早牵涉进了江湖的泥潭中，跟身边所有鸡寮出身的伙伴一样。

但她不同，他也不想她沦落到同样的道路去，鸡寮里凭什么不能飞出金凤凰呢？他托得起。

点托啊？先是泊车，挨得一日大佬心情好给爽快小费，就赚得多一日的学费，再之后就是在每次争端中都豁出命去搏出位，逐渐逐渐混出头。

混到，她学费变得再高他都给得起。

混到，他劈友换得她解剖，一样的满手血腥，却黑白分明。

他依然为她下厨。很正常不是吗？怎么可能让她下厨呢？她的手可是做医生的手，而他，一个劈友如切瓜切菜一样家常便饭的古惑仔，替她沾荤腥是他应份。

阿泰将切好的排骨倒入了铁锅，手上动作没停，脑海却浮现了他们曾经天真的话语：

“等我读完出来做医生，赚好多好多钱，这样你就可以退出江湖，专门做我的家庭主夫。”

“切。”

“你不做，我找第二个做咯。”她很洒脱地丢出B计划，看样子并不像激将法。

“你敢找，我就劈死他。”他没好气地去咬她脖颈，辛辛苦苦供她变得优秀再拱手让人，难道他长得像傻子吗？

“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答我。”她被他亲得发痒，哼笑着给他多一次表态机会。

这一次，闷闷的声音自她的肩窝冒出：“好啊。”

明明两个都不是天真的人，从小看惯了江湖残酷，但为什么，那时候会说出那么天真的话，还将之奉为目标呢？

想得太美了，不是吗？

所以才会招致厄运的注意吧。

“喂！”子晴的声音打断了阿泰的沉思，她自背后抱他，含含糊糊地叽叽喳喳抱怨着：“还要等多久？我好饿，还不如让我吃外卖。”

够火候了。阿泰抛锅收火，将新鲜出炉的糖醋排骨盛入碟中，挑出了一块吹了又吹，转身递送到这个“叽叽喳”的嘴边。

不错的封口费。子晴咬食下排骨，酸甜得当的口感让她很满意。

阿泰挑了挑眉，将整碟排骨抄起摆到了身前，不用说子晴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值不值得等？

当然是值得的。

子晴不理他邀功的派头，施施然接过碟子端出了厨房。

等到丰盛的三菜一汤齐备上桌，天已经铺满寂蓝，离八点还有一个半钟。

期间，阿泰的手机接下了三个电话。

阿猫打过，阿肥打过，阿火打过，就差阿和。

他统一回复：“就快。”

他确实吃得很快，很香，饿死鬼没吃过饭一样。

而刚刚还喊饿的子晴却吃得很慢，每一筷都似评审要打分一样细细品味。

在他放下碗的时候，她朝他伸出了手，接过了空碗，为他舀了一碗莲藕猪骨汤。

没带莲藕也没带猪骨，空空得个汤水泛着油花。

她递回碗给他，笑容平淡：“我吃得会好慢，你陪不了我。”

阿泰端着汤碗，没有喝，定定跟子晴对视，好一阵子，他一口喝尽了碗中汤，放碗，起身拿起披在椅背的黑风衣，就此离开。

“我走了。”他说。

子晴没有起身送客，而是继续享用这对一个人来说太过于丰盛的晚餐，慢条斯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