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

牙床的末端，红肉饱满地彰显存在，如颗晶莹剔透包裹糖汁的石榴籽，诱人挤碾，爆出浓蜜糖浆，浇灌味蕾。

缓慢探入舌尖的手指确实打算这么实施。

当然没有得到甜头。

这不是一颗石榴籽。

一颗茁壮生长却未能突破肉障的智齿，如何提供甜蜜？

李芷素痛苦到五官扭曲，连连抽气。

好一阵子，涎水自手指滑落指缝，这阵剧痛才算过了锋，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抽出了手指，表情逐渐恢复成丧气的麻木。

她低头，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声哗啦哗啦，肿痛连绵不绝。

光是挤压就痛得受不了，李芷素郁郁地放弃了用刀划开解放的念头。

要去看牙医吗？长智齿而已，姐姐说她也长过，等长出来就好了，这不是病。

就算是病，她也没有钱。

李芷素走出洗手间，穿过一桌又一桌的空客座回到吧台后面，蹲下，在最底层抽出一个纸箱。

纸箱里面都是为了酒吧周年庆准备的装饰用品，她的任务就是布置它们。

她先拿起了透明胶带，一圈圈地以指甲抵索接口，撕开，剪下一条条贴在吧案上备用。

这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她做着做着就沉浸到了回忆之中——

“我就要结婚了。”李芷彩一脸幸福地跟她通报自己的人生大事，“到时候你做姐姐伴娘吧？还有啊，彩礼拿到手，你以后的学费就有着落了，不用再拖着被Miss看衰。”

看人家白眼又怎么样呢？难道换姐姐嫁人去受气她就能心安理得去读书？李芷素自箱子拿出厚厚一圈灯串，挂满小灯珠的长线纠结缠绕，大力出不了奇迹，要小心理清楚，才能抽条贴上需要的位置。

明明她都说了她可以自己挣学费，她不喜欢她要嫁的那个人。贴完灯珠，李芷素捉起一个个色彩鲜艳的红色气球，再逐个逐个套上机子的气嘴充气。

红色的橡胶皮在气浪冲击中迅速鼓起膨大，这不能够放任，要克制住，看准尺寸合适就抽出，不然，会爆。抽出后未算完，还要缠在指尖打结，这一步最讨厌，紧缚的橡胶会勒得手生疼。

或者是受她心情影响，用着用着，充气机罢工了。

机子可以罢工，她不可以。李芷素皱着眉头，忍着牵扯到智齿的疼痛，人工吹起了剩下的气球。

刺眼的红一点点鼓胀在她眼前，犹如姐姐生气的脸。

她也不想跟她吵架的。谁叫她总以为她还是细路女，自顾自塞牺牲自己得来的好给她。

李芷素的智齿更痛了，她不由暗自生闷气，该死的牙齿为什么一定要生长呢？没用，还碍事。她恨不得将它挖出来刨干净丢掉。

忽然地，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响动。

现在还是未营业时间，老板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谁来了？李芷素下意识转向门口的方向，但眼前的气球挡住了视线，她正要拿开，然而大概是受了太多怨气，霎那间，这只气球决定控诉自己的不堪受负。

砰一声——

石榴籽没爆，智齿没爆。

气球爆了。

红色碎片弹起，没有阻碍地，李芷素跟Jack都看到了彼此。

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