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克恭开车载卓年回了T大。
他抬眸看了会儿巍峨的校门,自嘲笑说:“我猜到了。”
故意没把车开进校园,车停在校外,想和卓年肩并肩,走一走。
“猜?”
柏克恭对她好奇过?
卓年一边想着,抚裙下车,在酸奶店门前驻足。仰头看了眼新品,但排队的人太多,她并不想挤。
抿住嘴角思考了会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柏克恭瞧她这样子好笑:“文海平说你不是P大的,我就猜,你一定是在隔壁。”
卓年整理了下头上发簪,是一支上弦月簪。
“我以前还会想,就读不喜欢的专业,我真的压力好大,但遇到文老师之后,我转变了想法,我日子过得很充实,我很幸运。”
柏克恭不爱听幸运不幸运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足够优秀,你有实现梦想的资本。”
他说得不羁,再一次肯定她。
到时候,卓年就是文海平的弟子,他和她在一个校园。
柏克恭想得很美。
他们加上了联系方式,卓年只是朝他笑了笑,就转身回宿舍了。
“等等。”
“嗯?”卓年回头。
柏克恭宽肩长腿站姿落拓,却像个摔倒在地、不想丢人、自己迅速爬起来左顾右盼周围人眼光的小孩一样——
强装镇定,嗫嚅着怯弱:“我,不想……你……”
卓年耐心等着。
柏克恭:“你晚点睡。”
卓年:“?”
柏克恭边往校门前的那家酸奶店跑,边朝她挥了挥臂弯的西装外套,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靠在一树花墙后,他点开卓年的朋友圈。
怯弱?这两个字对柏克恭来说太陌生了。
柏克恭右手攥拳,打了自己肩膀一下——面对柏祖承时没怕过,面对秦芝时没忧过,独身一人去外地领奖数十次时没抖过。
单单要点开卓年的社交软件时,他就不是他了。
卓年的微信头像是一树雪中梅花,老成地可以。
但他保存了。
朋友圈全部可见,一年两三条,大多是些旅行照片。
卓年会扶住一棵古树,站稳丁字步;她会双膝并拢端坐在湖边长椅,远方游船红底黄瓦;她会在沙漠中拢紧兜头的披肩;她会骑在马上渡溪奔向草原。
柏克恭看到了不一样的卓年。
一个见过大千世界,底蕴广博的卓年。
“我跟你说!男主毒舌人设的精髓,就在于毒但准确,人家只是偶尔毒一毒!”
卓年打开寝室门,就听到杨颂吼这么一声。
杨颂宫斗剧看多了,觉得自己作为观众,挑剧的眼光很好。
她正和在戏剧社团打杂的沈韩讲戏:“你写得这是什么?这是毒药人设?有事没事毒两句?”
蒋潇然躺在床上,掀开床帘,只露出一颗好奇观望的头颅,卓年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手间洗漱。
杨颂拉过捧着洗漱用品的卓年,让她端端正正站在沈韩面前:“男主毒舌,女主倒给人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感觉。我真的难以想象,老妹儿,你写的女主是以卓年为原型!”
卓年懵懵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哼,”杨颂抱住卓年的细腰:“所以我在教训沈韩,她这放在现实里,毒舌男真和你走到一起的话,我都想进剧本里贺喜。”
“为什么?”沈韩不愿意了,不忘顺手喂卓年一块炸鸡,“万一卓年以后的爱人,真的是毒舌男呢?”
“绝无可能!”杨颂拍板:“单论卓年和毒舌男的性格,就绝对不是一路人!”
卓年鼓了鼓腮,觉得自己即是话题中心,又游离在外,根本插不上话。
“你想想,你自己想想!”杨颂拍大腿:“一个男生,刚和你有点接触,上来就怼你,成天怼你,你乐意啊?”
沈韩不乐意。
在沈韩的剧本前期,女主压根不喜欢男主,但沈韩为男主的人设稳固,安排了一场场毒舌戏,杨颂很看不下去。
“卓年你乐意吗?”杨颂问。
卓年张了张口:“如果他对我不重要,我想,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大哥,你还没喜欢他呢,他那不神经病吗?”杨颂像个弹幕,说出女主心里话,“哥们,你吸引我注意呢?”
蒋潇然在上铺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韩拿着打印好的言情剧本,一个字都不想删:“那……我修文?”
“大改!”杨颂给她一个脑瓜崩:“什么修文,说得还怪好听……”
卓年看了下沈韩的剧本,惊呼:“我最近发生的故事,你已经写好了?”
卓年和舅舅姜姨吃饭时心不在焉,有在宿舍群里聊天,分享自己的经历。
年佑金代称“舅舅”,柏克恭也只是她一个“朋友”,所以宿舍这群人实际上只知道,有个朋友,替卓年付了一千五百多块的账单。
沈韩摸摸后脑勺,礼貌又腼腆地笑了:“我效率很高。”
杨颂倒觉得沈韩拉了坨大的,力争要沈韩改剧本。
“本来前面和舅舅吃饭那段,以为一坨大的后面就是蜜枣,结果后面是一坨小的?!”
她摆摆手:“算了,谁还不允许面包上沾点灰呢。”
卓年脸色红了,问沈韩:“这会在今年大四生的毕业晚会上演吗?”
沈韩点头如捣蒜。
卓年觉得自己的故事乏善可陈,若真放在台面上,她看得也羞耻:“那……”
她把剧本塞回沈韩手中:“你还是改改吧。”
沈韩觉得剧本已经进入到中期,真改动起来便是项大工程,这是在要她命。
呜咽一声爬上铺,倒在蒋潇然怀里。
卓年洗漱完,带上沐浴用品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月白色棉裙睡衣,长发披散下来,行走间都是香气。
但她气血不足,洗澡后很乏力,蹲在路边缓了很久。
无聊点开手机,才看见柏克恭半小时前发来消息。
Cactus:【下楼。】
一分钟后。
Cactus:【吧。】
像是为了语气不那么生硬,为了不显得是在命令她,为了表示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才生疏地补发了一个“吧”字。
有些好笑。
卓年能揣测出柏克恭的心理。
Cactus,仙人掌。柏克恭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就像个手握五角钱买玩具的小学生一样,回家路上看什么都新奇,接触万物,靠自己摸索。
十五分钟前。
Cactus:【不急,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下来】
他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卓年也不知道。
毕竟是半小时前的事儿了,卓年虽然懒得动,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绿洲:【你还在吗?】
Cactus:【嗯。】
绿洲:【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Cactus:【很重要。】
Cactus:【定了时间地点才显得正式吗?】
Cactus:【那21:23你宿舍楼下最大的杏花树外五米】
卓年失笑好一会儿。
她回寝室套了件披肩,披肩边缘有珍珠作点缀。
蒋潇然问:“这么晚你还出去啊?”
卓年点头:“朋友等我很久了,我很快回来。”
沈韩靠坐在椅背后仰:“记得实时分享趣事儿!”
杨颂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卓年拿了钥匙,回眸嫣然。
见到柏克恭时,柏克恭仍旧是那一身西装。
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他混不吝地蹲坐在杏花树下,衬衫扣子松垮垮地,左手拎着一杯……酸奶?
右手拿树枝戳地,像在逗弄一只小蚂蚁。
卓年站定在五步远外:“柏克恭?”
柏克恭瞬间抬眸,温婉大方的倩影撞进他心里。
他起身,扔掉树枝,把酸奶店的新品塞在卓年怀里:“你想喝,就去买了……”
话说得含糊。
卓年握着一大杯酸奶,愣怔很久才想起来,她好像确实嘴馋过:“哦,好,那,我把钱转给你,谢谢——”
被柏克恭打断。
柏克恭不要她的钱,连同她为还饭钱塞给他的银行卡一同退回去:“多余!走了!”
卓年心里不踏实。
杏花树后,头挤头的三个人缩回窗内。
蒋潇然反应了很久,扯扯杨颂的袖子:“你说得对,卓年和这个神经病走在一起,才有鬼了。”
杨颂“啧”一声接话:“但这男的长得挺帅,嗯,身材也完美……俊男靓女,其实还挺配卓年的。”
“般配个屁!”
蒋潇然想着,等会儿再说柏克恭姓甚名谁,不急,得先铺垫。
对,铺垫。
一把捞起桌上沈韩的剧本:“就拿男主带女主去吃串这一幕讲,在你强烈想喝冰可乐的时候,一个见面不超过五次的……暂且算是个相亲对象吧,自主点了杯热茶,说你要多喝热水???”
蒋潇然晃着沈韩的肩膀:“你写男主的时候,尽量带入一下自己啊!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迷上?”
沈韩又露出了标志性地腼腆微笑:“感觉挺贴心的。”
蒋潇然头大:“那点二十个串也不行,得点单数串,不然怎么体现他的贴心?他应该点五串,给女主三串,这才是照顾!让她多喝热水就是贴心了??”
沈韩眼睛亮亮的,理由很充分:“我那不是寻思,卓年不够吃……”
蒋潇然觉得,自己很理解杨颂片刻前的狂躁:“女主问男主,‘那我点米酒了?你还能冰一下’的时候,男主应该接话啊!最起码给人一种,他挺无奈,但他宠她,所以他默许的感觉。”
“这男主一点也不温柔,点二十个串,哦,烤了,吃了,回家了,完事了?这男主就是个大傻子!”
杨颂拍拍沈韩的肩膀:“感情的事你不懂就听,就学,蒋潇然虽然没有个好的对象,但她遇见渣男了,才知道好男人是什么样,她说得很对。”
蒋潇然无法反驳,她轻咳一声,看向沈韩:“你就是只懂女人,但你又不懂女人希望男人的点。”
卓年回来了。
三个人一齐迎上去。
蒋潇然不知道是对沈韩讲,还是对卓年讲:“你也不懂男人,这不怪你。”
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