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娅咳嗽了两声，刚刚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好像还在空中回荡，里德尔一直盯着她的表情，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里德尔心刚刚放下一点，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刚刚没有动静的梅娅骤然发难，死死地咬住了里德尔的手。梅娅还没有换牙，尖尖的乳牙穿刺了里德尔的皮肤，直直地扎进肉里。里德尔大叫一声，身体往后仰去，他根本没有想到——谁能想到——咬人——真有她的！

血像连线的珠子渗出来，里德尔生理性地甩手，梅娅就像发疯的狗一样死死咬着不放。不仅如此，她的手大张着，顺利地握住里德尔的头发——直到头皮传来尖锐的疼痛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她发狠地拽住，里德尔发出压抑的惨叫。

“梅娅！松手！我让你松手！”

没用。重生的梅娅满血复活，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里德尔忍着剧痛翻滚身子，把梅娅反过来压在身下，期间手背和头发依然要了命的痛。紧接着里德尔也不甘示弱地扯住梅娅的头发，他角度不对，力道使不出来，梅娅皱了皱眉就忍过去了。但是梅娅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猛，她的脚狠狠往上一踢，正正好打在里德尔的裆部。

里德尔闷哼一声，手上所有力道全都泄了，仅剩的一只好手也迅速地捂住了下面。他身体迅速蜷缩作一团，直到这时梅娅也不肯放开他的头发。里德尔疼得冷汗直流，梅娅等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转到里德尔身前，弯下腰看着里德尔的表情——就是这一下，里德尔弹跳而起，整个人把梅娅死死压在了下面，用手拽着她的头发往海水里淹。

梅娅立刻被呛着了，剧烈的咳嗽声，刚刚梅娅嘴角流的血在海水里扩散开，里德尔一点也不心软，手上继续一下一下地闷，他掐好时间才肯松开，抱胸站在旁边冷冷地看梅娅吐得昏天黑地。

“还要继续打吗？”他还有心情笑。

梅娅拼命地咳嗽，看上去几乎要把心脏咳出来。放在今天之前里德尔是会感到心悸的——但是，正是今天，他知道了妹妹是不会死的，他的手抚上心口。

一点感觉都没有。

太痛苦的话，不如他帮忙再死一次，不也就不痛了吗？

梅娅抹了把脸，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挂在脸颊上，胸前，她干脆掀起上衣衣摆擦了擦脸，里德尔没说话，手却一直抓着梅娅的右手，防备着或许会到来的反击。

梅娅没有多余的动作。被呛水似乎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但是里德尔没消气。他迫不及待地想再来几□□力，宣泄自己权威被碾压的愤恨，解决心烦气躁的情绪。不管怎么样都好，反正他自己没爽够，扇人巴掌的快感立刻被抓头发的痛楚替代……现在，总得让他大获全胜一次吧？再来一次花样的死亡实验如何？

汤姆里德尔饶有兴趣地蹲下来，没用全力地抓住梅娅的头发靠近自己，两张脸挨得很近。梅娅还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小孩子，力气却这么大，同年龄的女孩也许都是这样。

里德尔笑着说：“窒息死，不错的死法。”

他想说，想试试吗。

声音掐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两行淡淡的水痕从梅娅的眼角倏忽冲落，很轻，很少，却重得像惊雷轰顶。

里德尔很久都没有说话，手上力道渐渐松弛。他眼神忽明忽暗，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走吧。”

梅娅动也没动。

里德尔退回来两步，咕哝道：“不杀了。”

没反应。

两人都挂了彩，狼狈地默然对峙，直到里德尔再次蹲下身子，后背朝着梅娅，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些不爽。

“上不上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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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出现在科尔夫人面前的两人形容狼狈，里德尔打着赤脚，裤脚挽到大腿，背上趴着昏昏欲睡的梅娅。里德尔的右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两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刮痕和水渍。

科尔夫人看到他们俩就差点晕了过去，她大叫一声：“天哪，汤姆！我一直在找你们——梅娅！梅娅怎么样了？”

不能让她看见——这是里德尔第一反应。梅娅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这可不是单纯的摔伤能摔出来的。可耻的，他随即想到如果当时在沙滩再杀了她一次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梅娅说话了，她的左脸贴着里德尔的肩膀，侧着脸和科尔夫人轻声细语道：“我没事。”

科尔夫人的眼神里还有压抑不下的狐疑，但是这时里德尔已经不由分说地用手将背上的梅娅往上一抬，毫不客气地转过身走远。

科尔夫人没敢让他们停下。

梅娅依偎在里德尔的背上，他身材不算瘦，但背上的骨头分明，她没忍住用手一楞一楞地轻轻抚摸。

她动作很轻柔，说的话语气也柔和，内容却直击要害，鲜血淋漓。

“哥哥，你打算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吗？”

里德尔漫不经心地说：“一直什么？”

梅娅说：“对我肆意妄为——”她伸手，突如其来地攥住了里德尔的手腕，往后一拉，力道又变轻，轻轻附在她的胸口。

同时补全了下半句：“——杀死我。”

里德尔步履不变，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跟着前面浩浩荡荡孤儿院的人群一起向前走去。这时天已大晴，远处天边一缕一缕地浮现绚烂的晚霞。兵荒马乱的一天结束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很多年以后他再次回忆这天，他已经不得而知七岁的自己在这时想了什么。就像翻阅一本无数次阅读的老书，而读者已经忘却了自己第一次阅读时留下批注的心情。但是他记得，他一直记得记得梅娅召唤出的蛇潮，绿莹莹的海洋让他第一次动了杀心；从悬崖边向后倒去，如同碎布娃娃的梅娅；记得梅娅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改变的震颤；也当然会记得，梅娅眼角如同天边云痕的两道泪滴。

那滴眼泪淡的看不清。

而里德尔这时的回答也微不可闻，他几乎只是张了张口就把一切的思绪藏回了心里。

——是的。

他想说，是的。

是的是的是的没错！你已经注定了，你的生命不是珍宝是垃圾是废物是可以重来的白纸，而我永远永远永远占有你，以我一切的卑劣和强大和暴力起誓，我会千千万万遍杀死你。

千千万万遍等待你的眼睛再次睁开。

梅娅，会永远陪在哥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