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楼,虞晴遵照刚才的话来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她端起杯子一鼓作气机械地灌入大半。
虞晴其实不渴,让周晚霁帮她倒水只是因为当时她被他说得有些窘迫,加上她真的想认真参观他的房间,她希望能从细枝末节里了解到更多的他,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放下杯子,她悄悄打量了一眼周晚霁,他正放空地盯着别处,虞晴舔了舔唇,又将杯子推远了些。
一时无话,虞晴看了眼厨房,思忖片刻,起身走过去。
“妈。”虞晴走进厨房,轻唤了声。
高压锅里煲着排骨汤,容清正捻着勺子品尝汤的咸淡,闻声转过身来,满面欢喜地招呼道:
“哎呀,正好!小晴你来,帮我尝尝这个汤是不是有点淡了……”
“嗯。”虞晴笑着点头。
容清手持汤勺,虞晴低下头就着轻轻抿了一口,又无声咂了两下,思考几秒后,极认真地答道:
“咸淡正合适。”
“好喝。”虞晴抬起头向容清投去赞赏的目光,“妈,您辛苦了,您真厉害!”
容清因着虞晴的一番夸赞心花怒放,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
“哈哈哈还是小晴有品位,不枉我忙活半天。”
随即又撇了撇嘴:
“不像我那儿子,问他好不好吃,都不理人的,三十多的人了还挑食,芹菜不吃,香菇不吃……真是没有比他更难伺候的了!”
容清看似嗔怪的话里带了几分宠溺,虞晴但笑不语,只是听到某处时怔了下,随即试探地问道:
“周晚霁他,不吃芹菜吗?”
之前的芹菜水饺,看他吃得挺香的呀……
虞晴暗忖道。
“是呀。”容清说完,像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脸上表情渐收,轻叹了声,喃喃低语:“都怪我,怪我……”
虞晴看着容清突然落寞的眼神,心间一紧,突然有些后悔问这句话。
厨房一时安静下来。
须臾,容清两只手覆上虞晴的手背,深深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
“小晴,周晚霁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表达,好与不好他都憋在心里不说,但他结婚之后,话多了,也更有人味儿了,这多亏了你,妈要谢谢你,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把日子过好。”
虞晴看着眼前的母亲,不禁动容,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坚定地点着头:
“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容清吸了吸鼻子,收回手:
“好了,不说了,饭好了,我们先吃饭。”
“嗯。”虞晴微笑,“我来端菜。”
十分钟后,三人围坐在一方木质餐桌前。
“来,小晴,尝尝我这个蚝油生菜。”容清本想亲自夹到虞晴碗里,动筷时想起上次周晚霁替虞晴解决吃不完的食物,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用筷子点了点那盘生菜。
“好。”虞晴快速嚼完口中的食物,又夹了根生菜塞进嘴里。
“好吃,妈你做的这个味道棒极了!”虞晴不吝夸赞地评价道。
“这是我今天在网上新学的,看来效果不错。”容清语气中透着小骄傲。
“妈,您做的这个浇头特香,太厉害了!”虞晴化作星星眼,持续输出。
“嗨呀,我跟你说,这个很简单的,我还加了一勺白糖呢。”
……
两人就着一道简单的青菜也能一唱一和说个不停,周晚霁坐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在虞晴即将再次开口时,周晚霁抢先一步打断她:
“虞晴,你适可而止。”
虞晴觑了周晚霁一眼,不服气的轻哼了下。
周晚霁见状,无声扬了下唇,司空见惯的语气缓缓道:
“再夸容女士可真觉得自己的水平堪比米其林大厨了,到时候她能让你一直住这儿。”
“一直住这儿怎么了?”容清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这不好吗,你还别说,说好的陪我呢,你俩干脆今天也别回去了,晚上就住这儿。”
周晚霁没作声,余光瞥了眼虞晴,正对上她的目光,几秒之后,虞晴笑答道:
“嗯,正好学学妈的厨艺,回去我们自己也能做了。”
“好!”容清眉目舒展。
见虞晴和容清二人相处融洽,周晚霁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渐渐放松下来,见缝插针地调侃: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后她就不来了……”
虞晴拧眉觑他一眼,周晚霁似笑非笑地耸了下肩,这才噤声。
容清打量着两人暗戳戳的互动,心中欣慰,转瞬间又有些感伤,敛了敛眉,淡笑着开口:
“小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虞晴正吃着米饭,差点被呛到,她胡乱嚼巴了两下吞咽下去,连忙偏头看向周晚霁。
周晚霁微笑示意她放松,随后一边夹菜一边回答,语气淡淡的:
“不急。”
“那什么时候才急?”
自从离了婚容清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儿子这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模样,她不是那种封建刻板的家长,要求自己的孩子非得像打卡一样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但是她怕周晚霁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而在人生大事上产生逃避心理。
“趁着我身体还行,还能帮你们带几年,等我老了你们工作又忙,到时候找谁去,那月嫂能有我细心?”
“既然这样,你就注意身体,”周晚霁掀了掀眼皮,补充道,“别老生气。”
就差没把那句争取多活几年说出来了。
容清板着脸剜了他一眼,又自然地将话头转到虞晴身上:
“你是不急,就不问问人小晴想不想要孩子?年纪大了身体恢复得慢,风险也高,你也得为小晴想想啊。”
“还是说,你们没打算要孩子?”
容清快速瞥了眼虞晴,目光回落到周晚霁身上,冷声诘问。
周晚霁一言未发,但虞晴感到他周身的气场在容清说完这句话后冷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会儿的空气像是冻住了,虞晴抿着唇,在心中叹了口气,默数几个数后,从容不迫地开口:
“妈,我和周晚霁还没讨论过这件事,一是我们刚结婚没多久,另外我目前还在规培,工作还没稳定,但是我们都有认真的规划我们的未来,这点请您放心。”
容清的脸色因着虞晴一番诚恳的回答缓和了几分,她虽然吃不准周晚霁的态度,不过她相信虞晴。
爱一个人的心是透明的,路过的人尚能窥见一二,更何况容清这样的过来人,虞晴会是一个好的爱人,她想。
午饭的后半程容清暂时放下心结,和虞晴闲聊起来,容清问到虞晴关于规培的事,一下打开了虞晴的话匣子。
相比于人情世故,专业相关的话题让虞晴觉得更加轻松自在和游刃有余,她分享了自己在不同科室轮转的感受,顺便给容清科普了一些医学小知识,容清听得入迷。
周晚霁埋头吃饭,余光不时朝她看去,见她侃侃而谈,时而声情并茂的样子,倒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虞晴说完总结的话,咽了咽喉咙,一顿饭下来,没吃多少东西,但却是真的渴了。
这时面前推过来一杯水,虞晴觉得自己像是田里的庄稼,久旱逢甘霖,不禁向周晚霁投去感激的目光。
对方并未看她,依然神色自若地吃着饭,虞晴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堪堪移开目光。
吃过午饭,虞晴跟着容清学了些家常菜,毕业之前虞晴基本都是吃食堂,做饭的能力有但不多,仅仅是能吃的程度,趁着有时间,虞晴就多学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晚上周晚霁和虞晴在容清这里留宿,虞晴认床,到了新的环境有些不适应,因而没什么睡意,又感觉到周晚霁从下午到现在低落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说话。
“我今天下午跟妈学做菜了,没想到还挺复杂的。”虞晴捻着睡衣的下摆,呵呵干笑了两声。
周晚霁沉默片刻,低低应了句:
“嗯。”
除了杨湘,虞晴的分享欲其实很淡,此刻听到周晚霁近乎敷衍的回答,想开口的欲望顿时消减了大半,然而她仍旧不死心的硬着头皮絮絮说着:
“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是个白痴,我今天学了好多技巧,什么焯水,勾芡,炝锅……”
像清脆的铃铛被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花,虞晴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隐匿在黑夜中。
“你之前没做过饭?”周晚霁突然问。
“呃……做过吧。”
“那也算有点功力在的,不用妄自菲薄。”周晚霁语气四平八稳,仿佛在陈述客观事实。
“嗯,我煮泡面的功力确实还可以。”虞晴一本正经地自嘲。
周晚霁轻笑了下,又有些严肃地问:
“那你平时都怎么吃饭?外卖?”
“嗯,或者去食堂,读博的时候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医院,既要做课题还要上临床,很忙的,哪有空自己做饭。”虞晴如实交代。
“不过我之前觉得炒菜挺简单的,无非就是往锅里依次放入油,菜,盐,翻几下盖上盖子,等一会儿打开再翻几下,今天跟着学了一下午,才发现做饭原来也是门技术活儿。”虞晴由衷地叹了口气,“妈妈真厉害。”
周晚霁缄默一瞬,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
“她也就会做这个了。”
虞晴怔了一怔,对周晚霁尖酸刻薄的态度很是不解: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周晚霁没作声。
虞晴沉吟片刻,又道:“我觉得你对妈妈有一些误解,没有哪条规定母亲就一定要承包做饭的事务,女性的价值不该被囿于灶台之间,妈妈在获得这个身份之前,我相信她一定也是个优秀的大人。”
虞晴的语气郑重之中还带着点莫名的骄傲,周晚霁安静听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他小时候看过的容清年轻时的照片,她穿着舞服在剧场的台上表演,看起来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但是后来她结婚了,也慢慢淡出了舞蹈事业,专心家庭,可是这样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周晚霁的确痛恨周政儒的背弃,但是他更不能忍受容清的无能和懦弱,然而骨子里的完美主义让他始终逃避和容清的交谈,他并非轻视自己的母亲,相反他相信她如果继续在舞蹈的道路上勤奋耕耘,必将小有成就,他现在的态度大概可以称作恨铁不成钢。
“如果她不想做饭,没人逼她,可是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她的价值,把自己困在了客厅和厨房,怪谁?”周晚霁冷冷道。
虞晴无力反驳,只得停止这场争论,沉吟着道了声“嗯”,接着转了个身,背向周晚霁,顾自睡去。
周晚霁望着虞晴的后背,良久,才闭上了眼睛。
——
容清上了年纪后,睡眠很浅,醒的也早,早上六点不到,容清便下楼开始忙活早饭了。
刚要走进厨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容清脚步一顿,转身朝大门走去。
春节过后,南城天气开始回温,然而清晨的风里仍夹杂着一丝料峭的寒意。
彼时,容清只穿了一件低领针织衫,门刚打开一条缝儿,她立马被透进来的寒风吹得身子一紧,她微低着头,双手抱臂瑟缩着,再抬眼时看到了伫立在门外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
容清保持着抱臂的姿态,微昂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沉静道。
“来南城办点事儿,上午就走了,十点的飞机回京市,我看还有点时间,就想来看看你……和小霁。”周政儒的语气有些彷徨。
容清盯着他看了几秒,沉吟着点了点头:“进来吧。”
容清领着周政儒进了客厅,周政儒在沙发前踌躇了几秒,才将一身黑色大衣脱下,他安静地坐了下来,微弓着背,两只手垂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两人陷入短暂的缄默之中。
“小霁……最近还好吗?”
周晚霁犹豫开口。
“挺好的。”
容清忖了下,回道。
“他的年龄也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可以尝试谈恋爱……”
“他结婚了。”容清平静而快速地打断他。
“什么?”周政儒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转瞬间又被喜悦所取代。
“小霁结婚了,”容清的语气放缓了些,放空地盯着某处,嘴角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和一个很好的女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两个多月了,”容清顿了顿,又道,“我也是被通知的。”
周政儒抿着唇,干巴地点着头,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可他听完容清的话却是高兴不起来,仿佛一团掺满细沙的棉花结结实实地堵在了胸口。
容清见他默不作声,神色凝重,无端又打量起他来。
他的头发跟去年相比又白了些,也许是刚从外面进来,他往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头顶孤零零地斜竖着几根发丝,像是黑白相间的贫瘠庄稼地里插着的几棵稻草人,既不美观又不实用。
容清思忖片刻,开口道:
“今年过了,以后就别联系了吧。”
周政儒此时像是突然回神似的,身子一颤,望向容清,眼里隐约透着几分慌乱。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现如今小霁已经成家,我们这段失败婚姻对他造成的伤害正在慢慢被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抚平,他以后会越来越好,我不想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容清的语气意外地平静,仿佛这些话是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里,只待他来然后说给他听。
然而事实是,她前一天还在吃儿媳的醋和为周晚霁对自己未来生活漫不经心的态度担忧,一切却都在见到周政儒之后幡然醒悟。
放下,对他们来说,或许都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新的开始。
周政儒安静听完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慢慢定格成一抹干涩的微笑。
他站起身,拿起大衣搭在臂间,他注视着容清,上唇不自觉地抽动了下,然后像做重要决定似的坚定开口,说出的话却像羽毛一样轻,仿佛这话不是落在地上的而是飘向远方的:
“好……容清,这些年……对不起……你多保重,我走了。”
周政儒话音刚落,还未转身,余光便看到了站在楼梯上面如冰霜的周晚霁。
周晚霁昨天晚上和虞晴的争论到最后闹得有些不愉快,他这一夜自然也没睡好,早上不到六点醒了便再也睡不着,又怕起得太早吵醒虞晴,只好在床上捱到天光大亮。
甫一下楼,容清和周政儒两人相对而立的一幕便闯入他的视线,周晚霁快五年没见过周政儒,此刻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的心有一瞬间的激动,然而只是短暂的一秒,很快理智便占据上风,他攥着拳头,目光凌厉地朝周政儒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周晚霁走近,隔着一米的距离,冷声质问他。
周政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容清,顿了顿,道:“我刚好路过,来看看你们。”
周晚霁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心中却被一种无力感深深地包裹着,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悲哀地扯了扯唇:
“怎么,怕你的新儿子不给你养老?”
“小霁,你别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抛妻弃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你说来看我是想看看我还活着吗!”
周晚霁克制地压着嗓音,怒气盈满了整个胸腔,像一座随时爆发的活火山。
周政儒伫立在原地,紧绷着唇,一言不发。
“行了,你快走吧。”容清实在看不下去,对周政儒说道。
周政儒踟蹰了半晌,沉吟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周政儒走后,容清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周晚霁,柔声细语地问道:
“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就起来了?”
周晚霁眉头皱起,审视着容清,半晌,迟疑道: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容清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近些年一直都有联系?”周晚霁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
“……是。”
周晚霁见容清犹豫为难的神色,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冷冷地嗤笑了两下:
“真行。”
然后忿忿离开。
虞晴七点多醒了之后发现身边的床面已经没了体温,便也赶紧起床,洗漱完下了楼,看到容清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迟疑了一瞬,紧接着朝她走去。
——
虞晴赶到梅柳边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再次走进这家清吧,虞晴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她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是生日那天和周晚霁冷战,下了班不想回家看到他,虽然那晚的最后还是他把自己接回家,如今,她倒成了要把他接回家的人。
虞晴紧了紧大衣,走进去,逡巡一圈后发现了坐在吧台上的熟悉背影。
她走到周晚霁身边,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坐下,冲一旁正在擦杯子的服务员招了下手,笑着说:
“给我来杯和他一样的。”
周晚霁把头埋得很低,指腹摩挲着杯子,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闻声缓缓抬头。
虞晴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笑望着他。
周晚霁怔愣了下:
“你怎么在这?”
“周总,这个大人了还学小孩子离家出走呀。”
周晚霁眼中流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欲说还休。
虞晴又道:“我可是沿着南城地图一条街一条街找过来的,你就没什么表示?”
周晚霁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皮不经意抖动了下。
虞晴:“开个玩笑,我打电话问了程竞。”
周晚霁无声扯了扯唇。
“你来当容清的说客?”
虞晴注视着周晚霁,过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淡定回他:
“你有什么可让我说的,难道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周晚霁沉默地望着虞晴的眼睛,几秒后也摇了摇头。
虞晴不明白他摇头的意思,是不觉得还是不知道?然后便又听到他说:
“你能来找我,想必她已经都告诉你了。”
虞晴默了默,坦诚道:
“嗯,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的?”
“比如,妈为什么和……他还有联系。”虞晴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你想知道原因吗?”
服务员把酒递到虞晴面前,她冲对方微笑点了下头。
周晚霁笑笑:
“我不想知道你就不告诉我了吗?”
“不会,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虞晴轻轻抿了一口,味道有点甜。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他在和妈离婚之后的第二年就发现了枕边人的真面目,那个女人也是离过婚有一个儿子这你应该知道,那个女人骗了他,就为了让他把房子给自己的儿子,他真的那么做了,后来无意间听到两人的聊天才幡然悔悟,就和她们彻底翻脸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京市,妈跟我说,他说他很后悔,他知道两人的婚姻已经到头了,但是他还惦记你,妈受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最后答应如果他来问你的近况,她会告诉他。”
周晚霁听完,心里更乱了,就像他小时候在手机上玩的迷宫游戏,过了一道关,又有新的关卡,他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之中。
虞晴说完这些话,就安静地呆在他身边,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清楚。
她尝试将心比心,却发现这实在太难,如果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就会觉得周晚霁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过是毛毛雨。
想到这儿,虞晴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良久,周晚霁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脸,犹豫不决的样子。
“问吧。”
虞晴默然一笑。
“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
“谁?”
“周政儒。”
虞晴怔了下,反应过来这是他爸爸的名字,忖了忖,道:
“理智上我会告诉你不要原谅他,和他一辈子断绝往来,可是情感上……”
虞晴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暗了几分,接着又十分理性平静地开口:
“我想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它不是一道是非题,冲动的填上是或否都会让你难过,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服务员把一杯新酒递到虞晴面前,鲜艳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明亮刺眼,虞晴晃了晃酒杯,猛地灌了一口,接着立刻感受到胃里的冰凉和灼烧感。
“或许太过强烈的情感就像烈酒,总归还是伤身子,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
周晚霁没作声,紧抿着唇,像在思考。
虞晴无声扬了扬唇,单手撑着吧台站起来:
“对了,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妈和我说,她让他以后不要再联系自己了。”
“妈妈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虞晴喃喃低语道。
话毕,虞晴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