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那黄袍子给打发走了,一关上门,叶之瑜对屋内正面对坐的两人充满好奇。
两只眼珠子来回看,最后停留在李鸣身上。
被盯着看的人一脸坦然,甚至端起热茶时还瞧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徐心。
茶里的热气不可避免地拂过李鸣的睫毛,那股温热只一瞬就消逝。
“你是?”
叶之瑜与徐心相识的时间只比贺知贤晚上一年,所以十分清楚,徐心的身旁女子居多,突然冒出一个贺知贤以外的男子,看起来似乎还挺熟。
她不好奇才怪。
“不对……”叶之瑜又将视线落在另一旁的徐心身上,“他是谁?你不是不喜欢跟权贵往来吗?你们认识?”
“嗯。”徐心没想隐瞒什么,但此刻更在意旁的事情,“那黄袍子的道士究竟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面的人。
方才她与李鸣一唱一和将那黄袍子怼得无地自容,许是怕引了旁人来,那黄袍子便就这般灰溜溜地走了。
李鸣正好也看了过来,撞进她的视线里。徐心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慌张,可面上却不显,十分冷静地移开目光。
“我让阿星去打听了。”叶之瑜傲娇仰头,很快又变了脸色,像是审问,“你们两个……”
她正想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结果徐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她一下子有些懵。
“你别多想。”
徐心故作镇定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此时的她早就把面纱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就能被叶之瑜瞧出来。
这下倒是让其余两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徐心低头喝茶,没有察觉到。
“宁之,我能多想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们怎么认识的,这也算多想吗?”叶之瑜第一次朝其露出不解的眼神,心里还觉得有些古怪。
徐心闻言差点被口中的茶给噎到,咳了两声,又神色飘忽地与叶之瑜对视了一瞬,遂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位是李廷尉,李大人。”
而后又朝李鸣道:“李大人,这是叶之瑜,民女的好友。”
还没等李鸣点头,叶之瑜便忽然想起来似的,“我知道了,你便是当今圣上眼前的那位红人吧?”随即她的脸色又一变,有些惊讶和好奇,问道:“李大人怎会到此处?”
李鸣一笑,似是无奈,又或是惊讶于她的好动和直接,有模有样地学,“此事说来话长。”
这屋内一下就安静下来,就连叶之瑜都愣了愣。
她将两人来回看了又看,歪头,双手摊开耸肩。
很快他又干笑一声,“来替太后祈福罢了。”
现下这副模样,倒让在一旁看着的徐心觉得他此刻像个逗小弟小妹的兄长,很是无奈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宠。
那股龙涎香的气味在这屋内更浓郁了些,掺和着炭火的暖气,犹如一床温暖且让人心安的被褥包裹在身上。
说到太后卫氏,徐心倒是想起从前太后是最偏心大皇子宁王的,也不知如今在长安城如何。
“那这算是大事了,李大人岂不是也要在这山上住下?”
“自然。”
“那正好,我与宁之也要住上几日,这样一来,也算是多个伴了。”叶之瑜似乎跟谁都能说得上话,仔细一想倒也是,这样好动的性格,想必连长辈也要多喜爱几分,何况是同辈人。
“不曾想徐少东家也信这些?”李鸣转头问徐心,眼神炙热,手上把玩着刚从手指上取下的玉扳指。
“她是陪我来的。”叶之瑜一抬脚就在两人的对面坐下来,双手撑在桌上,始终用一种半知半解的眼神看着二人。
叶之瑜:“你们既认识,你怎么还管她叫少东家?”
她支起手来撑下巴,“你们好奇怪。”
徐心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遮掩现下的不自在,谁知李鸣开口更快。
“你……”
“宁之,可否?”李鸣含笑,双眼望着她,犹如盛着一眼清澈的泉水,温润而让人动容,“这样会不会好点?”
“我觉着甚好。”叶之瑜在一旁笑了。
“嗯?”李鸣追问,脑袋也顺势朝徐心那头歪了歪。
明明这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她熟络些的长辈和同辈人都会这般唤她。可她就是莫名觉得从此人口中说出来有些热耳朵,听着让她觉得别扭。
在王府时,上官鸣只唤她王妃。唯有一次,那时她发着高烧,他唤她乔心。
可这两者完全不同,宁之是她如今的字,她与他也算不上相熟。
门没有关紧,漏了风进来,徐心冷得一颤,那些本就不易察觉的不自在更是被颤得都抖落下来。
静默片刻,她道:“怎么叫不重要。”
她这一说,莫名带上一点逃避且无奈的意味,李鸣就当她是默认了。
阿星也正好掐着时辰敲了门,刚坐下没多久的叶之瑜又站起身去开门。
“多谢。”阿星一边对着叶之瑜道谢一边连忙进来并关紧门。
“主人,我打听到了。”
“急什么。”这会李鸣却是悠哉起来,重新倒了碗新的热茶。
阿星见状下意识先看向徐心,徐心无奈点头后,她才上前去接了过来。茶香四溢,还冒着热气,让人很难不品尝,她缓过气来抿了一口。
“庙里的一些老人说,这道士将香囊卖出高价是为了救女,只要卖不出去就会被换掉,自然也救不了人了。听闻那人已是今年这寺庙里的第二个道士。”
“救女……”徐心听完后沉下眉心。
“难怪,我说今日遇见的那个怎么与我上回遇见的不是同一人。”叶之瑜搭腔。
只有李鸣像个没事人一般坐着,手里还端着自己那碗茶。说实在的,眼下的他一点也不像是个有官的人,慵懒而不自知。
倒是他身上的龙涎香时刻提醒着旁人他并非普通百姓。
“早听闻这一片有人拐卖女子以搜刮钱财,没曾想竟是这样。”他放下茶碗,神色有些犹豫。
“你还知道什么?”徐心直接忽略了该有的礼数称谓,看着也有些着急。
这时的李鸣却摇头了,“我所知的也就这些。”他忽地看向叶之瑜,“叶姑娘是吧?”
叶之瑜点头。
“按照你方才来说,你每年都会来这延寿寺,岂不是比我们了解的更深些?可有听闻此事?”
叶之瑜闻言便认真起来,仔细想着。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手指头一下又一下点在下巴处,眼眸低垂,“这山脚下倒是有很多户人家,前些年来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有人,近两年却只能瞧见几乎破败的屋子,里头原先住着的人倒是没再瞧见过,不知道跟此事有没有关系。”
“八九不离十。”
“八成有关系。”
徐心和李鸣一前一后应答,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地步。
两人侧目相对,一瞬又移开。
在一旁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阿星不知为何此刻默默低下头去,肩膀小幅度抖动起来,像是完全压抑不住。
站在她身旁的叶之瑜很快就发现了,她拿自己的肩膀去碰阿星的,小声问:“你笑什么?”
被发现的阿星也不觉得难堪,只迅速恢复脸色,压低声音道:“没什么。”
叶之瑜:“……”
最后李鸣被她们三人送出门口时,徐心仿佛才想起什么,看了眼他的身后。
“她没有跟来。”像是知道徐心在想什么,他先出声,“天晴在长安,我交代了旁的事情。”
也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就要离开。
“等一下。”徐心将他喊住,待他转身,她才又说:“落在酒楼的玉佩,今日我没有带来,若你不急……”
“我不急。”李鸣打断她的话,唇角仍是挂着笑的。
“这个不重要。”他又补充道。
徐心觉着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李鸣似乎变得很好说话,像变了一个人。
不重要?她不信,可眼下显然不是该继续问下去的好时机。
“好。”徐心也镇定自若得很,“那民女日后再还给大人。”
“我既唤你宁之,你倒也不必再唤什么大人,这也不是要施威压人的地方。”
徐心这回没有说话,只是福身。她一垂眸,身后的阿星和叶之瑜也随之行礼恭送。
李鸣似是无奈,但也只是摇摇头便走了,瞧其离开的方向,似乎就住在她们三人的对面。
一转身,李鸣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冷漠起来,与身在长安城时的模样无二。只是面上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无法消去,轻易看不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天裕早在里边等候着,一见人进来就问:“大人,那三人我找到了,已经为其安排好了住处。”
“日后无需再跟着,让他们跟着天晴去查线索。”
“好嘞。”天裕应道,“可是大人,天晴一人在长安当真没问题?这可是、这查的可是皇宫秘事……”
“将当年太后生产时的接生婆找出来,于她而言不算难,何况我是以让其独自反省的由头才将她留在了长安,只要我们在延寿寺的动静闹得大些,便是在助她。”
天裕认同般点头,又道:“那我们早先安排人跟踪徐姑娘是为何?”
他很早就想问了,既跟踪监视,不为打听何事,也不为夺何物。
那究竟是为何?
“这你就不懂了。”李鸣走至他肩膀侧,微微低着脑袋,手也支在下巴上,忽然一笑,“我这是……”
等了半响,天裕也没等到他继续往下说。
“大人,是什么?”
李鸣一下像泄了气,拍拍天裕的肩膀,又装模做样地叹口气,“……算了,你不懂。”
“……”
“大人,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要懂早懂了,何必再等我说?”
李鸣挑着眉,显然确实不愿再多说。倒不是有多深的计谋,而是徐心与天晴相认这一出实在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哪有旧主仆才相认就分别的道理?
至少在李鸣这里没有。
而目前的徐心在他眼里虽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可他不敢保证,这才在当初临走之际留了人在临都城。
那玉佩……
他一时有些头疼,当初心一热就将它留了下来,就是怕徐心毫无征兆现身在长安城。那时想的便是有个物件留着,便会留个日后还会再见的念想,便就不会冲动。
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李鸣扶额苦笑,她似乎并没有想的太多。
而在天裕的眼里,此刻面前这个笑了又笑的李鸣,又换了个模样。不仅如此,这个李鸣似乎更真实一些。
那当下,他提些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如此一想,他便就这么做了。
“大人,这寺庙里都吃斋饭,我是食不知味的,肉我是不期望吃了,那我能不能下山去买些糕点啊?”他小心注意着李鸣的脸色。
哪知某人笑脸一收,斜眼横了他。
天裕立马闭嘴,心里道,先前的话当他没想过。
这大人还是那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