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萧霖秋规劝道:“切不可心躁,你若是带着仇恨上战场,会被蒙蔽心智的。”
慕婉怔愣地看着萧霖秋,眼里闪过几分落寞,“好……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
“这才对。”萧霖秋满意地笑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男声从后方响起,“萧公子,我们老大请你过去一趟。”
萧霖秋不禁皱眉,他见对方急促的模样,快步朝其走去,“发生什么了?”
“这……”士兵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他只是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萧霖秋刚踏过一步,又转头看向慕婉,“小婉,我先走了,改日再见。”
女孩隐藏住眼底的不舍,她迟钝道:“好,改日见。”
跟着士兵的带领下,萧霖秋顺利来到毕闻青的营帐内,可他还未来得及寻找人影,就被脚下的长卷纸绊住了。
“……什么东西。”
萧霖秋站稳脚步,他低头看见地面上铺满散乱的纸卷,交错纵横,宛如粗壮的蛇身。
“啊……你来了。”毕闻青的声音从身边的角落传来。
萧霖秋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这些不会是……”他已经预料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毕闻青用为难的目光看向营帐中央的人,他压低声音说:“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在纸上写出,关于你们说的国师一事,但没想到他会不受控制地写如此多。”
寂静的室内,萧霖秋欲开口询问明忆鸿,却不曾想,对方先他一步开口打断,“快了。”
笔尖摩擦纸卷的“沙沙”声从未停止,萧霖秋缓缓蹲下拿起脚边的纸页浏览起来。
在泛黄的纸卷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字迹可以说是完美至极,这世上能写得出如此好字之人,怕是少之又少。
而抛开别的不谈,萧霖秋盯着这些字看半晌,其表达的内容牛头不对马嘴,他不知道明忆鸿究竟是在认真写,还是在认真地捣乱。
终于,明忆鸿收回执笔的手,风不急不缓地吹刮进来,晃动他身边的白纱,此刻,仿佛天地间的浩然正气都汇聚于此,久久不能散去。
明忆鸿站起身,开始拾起地上的纸卷握在手中拼接。
等他毫不留情拿过萧霖秋手上的一角后,一大摞黄纸以折叠的形式呈现在二人眼前。
“你写的是什么?”萧霖秋忍不住用意识问。
明忆鸿晃动纸卷,淡淡回应,“四日后的逼宫路线,及策略。”
“这……这么多?”萧霖秋目瞪口呆地看向这打高过自己脑袋的纸卷。
“每一个细节,可能发生的节点,我都写了。”
萧霖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你们盯着对方看这么久,是沟通出了什么?”毕闻青的声音打断萧霖秋的思绪。
话音未落,萧霖秋连忙转头解释起来,“不是……这是他写的……”他踟蹰地看向明忆鸿。
“作战计划。”明忆鸿在其脑海说。
萧霖秋迅速点头,“没错,是作战计划。”
毕闻青半信半疑地打量二人,“真的?”
眼见对方狐疑的模样,萧霖秋忙不迭拿过明忆鸿手中的纸卷,塞给毕闻青。
冬日天黑早,萧霖秋怕今夜下雪,迷失视线,故此他们同毕闻青谈过具体计划后,便早早离去。
毕闻青不是没有挽留过萧霖秋,但奈何青年执意要回京解救萧年的意愿,他也不好去阻止。
二人趁天黑前,回到建德城。
许是被厚雪覆盖街道的缘故,导致京城内,现在少有人流的来往。
“先去找林不逑。”萧霖秋看向街巷的某处角落,“皇宫的轮班情况只有他知道。”
商贾之人,可以不分白昼黑夜地行至各个地方,并且他们也会依照皇宫的守卫轮班情况,去朝圣、通货等等。
虽然新帝已继位,剥去林氏的这一权力,但之前林不逑又买通了管理轮值的守卫,这才减缓了其家族的行商便利。
萧霖秋带着明忆鸿一路拐到林府的偏门,从这里翻进去,就是林不逑的屋子了。
二人趁着夜幕摸进府内后,萧霖秋动作娴熟地推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但这个时间点,远不到林不逑就寝的时候。
萧霖秋环顾漆黑的屋内,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某处角落,一个晃动的黑影令萧霖秋有些摸不着边。
并且萧霖秋在空气中嗅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林不逑?”萧霖秋轻声唤道。
沉寂的屋内没有半点回应。
萧霖秋壮起胆子朝前走几步,然后抬手点亮手心的金光,他正欲借光亮看清角落的人时,一个沙哑的声音顿时响起,“把光熄了。”
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后,萧霖秋才收回金光,“你怎么了?”
“出去。”林不逑冷声道。
这还是萧霖秋头一回听见,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察觉出不对劲的人,赶忙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滚!”黑暗中的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萧霖秋被对方的语气吓住了,他刚想说点什么,站在他身后的人迅速上前,伴随着一束银光的蹦炸开,屋内彻底亮堂起来。
蜷缩在角落的人迅速挡住双眼,似乎瞬间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
“你的腿怎么了?”萧霖秋快步走上去。
从林不逑腿部渗透的血,已经在地板上凝固了一小片,并且萧霖秋还能看见对方的身上、脸上,有灰尘与鲜血交融的东西。
见状,萧霖秋不顾对方的叫骂,伸手捂住林不逑的额间,随着金光的亮起,林不逑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小。
良久,萧霖秋熄灭金光,瘫坐在地上,他缓缓说出这种别样的痛感,“这种感觉……像是被人用木棍打在了后腿上。”
旋即,萧霖秋看向对方,“发生什么了?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你帮不了。”林不逑泣不成声地说。
林不逑放下双手,微红的眼眶映照在萧霖秋的眼中。萧霖秋从未见过林不逑哭,平日里,这个人总是一副傲然的模样,却很容易让旁人忘记,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对了。”萧霖秋从衣袋内拿出一枚金骰子,“这是翟池苑让我转交予你的,他说这是物归原主。”
林不逑颤抖着手,接过萧霖秋掌心的金骰子,他的语气很平淡,“我知道。”
“你知道?”萧霖秋有些诧异。
林不逑头抵在墙上,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就是我幼时,在寺庙中见到的人。”
萧霖秋问:“你一直都知道?”
林不逑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林不逑打断萧霖秋的声音。
气氛再度冷下来,萧霖秋与其僵滞许久,终是林不逑受不住对方担忧的目光,他率先开口:“今日,我们被抄家了,爹娘也被抓进了牢狱。”
“为何如此?”萧霖秋连忙问。
林不逑眼眸微眯,他浑身放松下来,不知是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他现在竟觉得痊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自当朝丞相萧年被捕的消息,昭告天下后,就林氏如同断翼的鸟,再也飞不到以往的高度。
之前他们被皇帝暗地里动过手脚的商道,成为了今天的罪证。依本朝的律法,凡走私为祸者,抄家处理,主使入狱,而其家属通通贬为庶民。
或许林不逑死也不会忘记,今日的绝望场面。
行事的太监睥睨着青年,满脸尽在小人得志的表情,他挥手示意手上,将护住堂妹的林不逑拉开。
“你们想做什么!”林不逑的语气染上怒愠,“整座林府已经被你们搜刮完了,你们还想怎样!”
太监笑而不语,在林不逑与其对峙之际,不知何时,他的后退被拿棍棒的侍卫狠狠砸了一下。
吃痛的人瞬间往前倾倒,跪在地上,林不逑晃动着手臂,欲站起来看清身后的人,却不料他的左肩膀被身前的太监踩在脚下。
“老奴早就听闻,你林府的三少爷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现如今看来,还不是照样要跪在老子身前。”
太监字字珠玑,这让林不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讽刺与屈辱。
在林不逑幼时,他的父亲就告诉过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父母,也可跪君主,但唯独不能跪卑劣之人。
可现在无论林不逑如何挣扎,他的腿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老奴要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的狼狈,哪还有个富少爷的模样。”太监的笑容愈发猖狂,“今日你给老奴记住了,你以前再光鲜亮丽,现在还是要跪一个太监!”
霎时,林不逑猛然发力,他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太监。青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脸上泪水模糊,“那你可要小心了……等我爬上来的那天,我要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咚——”拳头砸进皮肉的声音响起。
林不逑被太监身侧的侍卫打倒在地,接着无数拳交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青年,将目光停留于,躲藏在门后的女孩身上。他看见堂妹捂嘴哭泣的模样,但他现在连个表情都挤不出来,更别说去安慰对方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肯离去。而那太监在离开前,朝林不逑身上啐了一口,又不屑地丢下一句废物就走了。
白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对那太监放的狠话,不过是一时脑热说出口的,可清楚现实后,却发现他自己什么也不是。
林不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