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闹闹的日子固然很好,但谁都有正事要做。像是以上那样的空闲时间其实并不多——我哪里有功夫整天和旗木卡卡西互相喷嘴炮,充其量也只是在训练的间隙见缝插针,平日里基本分不出精力去顾及什么别的问题,毕竟在暗部发生的一些事真切地告诉我: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
因此,如果要说和我在一起、陪伴了我最长时间的——其实还要数我亲爱的忍具们和我亲爱的暗部队友们。
从我来到木叶的那一天开始算起,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最久的有我的面具和忍刀各一份,而暗部的训练虽然严酷,但说白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毕竟忍者需要掌握的技能永远都只有那么几项,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寻找技巧以取得飞跃性的提高这种事做多了也就习惯了,制式面具的好处由此得以彰显,它可以很好地隔绝所有人的视线——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所以如果真的要说暗部与忍校的区别的话……那我猜关键之处大概就在于“是否见血”这一点上了。
而说到“见血”……这可一点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啊。
暗部宿舍里,我低头反复检查着手中忍刀的刀刃,在暗处看完就走到亮处看,在亮处看完再返回暗处,如此循环往复几个来回之后,我终究还是忍痛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不知何时,我的忍刀刀刃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妈的。
我抿紧嘴唇忍住了骂脏话的欲望——礼貌还是很重要的,万一习惯成自然那可就太可怕了。
“你的刀也崩了刀刃?”
这声音从我的上方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孩子正瞪着一双同色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
是井上越,和我同一批加入训练的暗部预备队成员,同时也是我的同寝舍友。
我松了一口气:“是啊,这质量也太……差了点,我才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哎,制式的东西,你对什么抱有期待都比对它们抱有期待强……说起来你照河对这些东西比我爱惜多了,我都快习惯了。你的那把,崩刃了的话也别拿去修了,那还不如直接在后勤处领一把新的比较划算,”井上越一边说着一边从上铺上爬下来,抬手拎起一袋东西对我说道,“我买了点心,要来吃块么?”他想了想,紧接着就又补充了一句:“有抹茶味的。”
“要。”我把拒绝的话咽回去,转而干脆利落地答应,“不过你今天怎么没回家?我记得你今天是休息日,你家也是木叶的嘛。”
“我爸妈出任务二人世界去了,我一个小可怜儿在家也没饭吃,索性就呆在这里了呗。再说了,这边还有你在,正好可以互相做个伴……何乐而不为呢?”井上越哼哼了一声,听语气还真的颇有几分不善的味道——然而我却能看到他柔和的、闪烁着暖光的眉眼。他叼着点心微微眯起眼睛,仅是搞怪一般的笑容都能让人感到一丝隐约的甜味儿。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同时把那淡绿色的点心塞入口中。
……勉强能给个七分吧,还是甜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更何况这种淡淡的绿色本身就极为赏心悦目。
“越,我还没有问过你,”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你为什么会进入暗部而不是去读忍校?”
“这……说来话长,”他想了想,“这还要从我的父母的父母说起,想当年……”
“长话短说,直入重点。”我呛声道。
井上越噎了一下,在小声哔哔了一句“说得好像我有多想给你讲故事似的”之后,才语气如常道:“忍校教科书的编撰有我爸妈的爸妈一份功劳,我爸妈都是受益者。在经过晚饭时间的讨论之后,这两个人一致认为他们可以比忍校教得更好,而我又不傻——所以,” 他摊了摊手掌扬起眉毛。面上隐约显出几分骄傲的神采,“既然忍校学的东西我已经差不多都掌握下来了,那我又做什么要去再学一遍呢?倒不如加入暗部的训练来锻炼心智和积累经验了。”
积累经验看出来了,锻炼心智倒是没看出来。
“你爸爸妈妈很厉害,”我说,“我的意思是很有远见。”
井上越便把头一扬:“那可不,我妈妈是普通上忍,爸爸是精英上忍。照河我跟你讲啊,他发出的风刃可以轻而易举地劈开好多棵大树。”
“好厉害。”我赞叹道,同时象征性地鼓了鼓掌,“我相信你有朝一日也能做到。”
“你也太敷衍了吧,我现在明明连劈开你的水都要靠运气……虽然我对于你的后一句话持赞成态度。”他抽了抽嘴角,笑骂一句,却也体贴地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而我挑着眉瞪了他一眼,便也收拾着刀出门往后勤部去了。
与忍校毕业生的三人一组制度不同,暗部小队的编队是五人一队。对比之下虽然没有经过更加长远的考虑,但若单从眼下的条件来讲,却更加实用与紧密。而托之前一年相处的福,哪怕我是唯一一个并非出生于木叶村的成员,我和同队另外四个人的关系也还算得上是不错,而在这四个人当中,井上越是相处起来最令人舒服的一个了——暗部有相当一部分成员都是战争孤儿出身,在这个时候,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体贴就足以凸显出一个人的情商了——更何况他情商在线的同时智商也在线,实力在同一批暗部预备役中也称得上是佼佼者,于我而言,在没有事的平日里算是个切磋的好对象,于五人小队而言,也算是个足以服众并在各类事务中做出导向性决定的好队长。
唯一的缺点是……不,或许那不能算是缺点?
每一次类似于清剿贼子团伙的任务中他都会盯着遍地的狼藉看上许久并紧紧地攥着拳头直到骨节青白,偏偏下手的时候却能把住怒气极有分寸,给那些罪孽深重的山贼造成的伤害最重也不过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而在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连失血过多的症状都不会有——极少数几次要了他们命的情况也都是较为特殊。这种堪称慈悲的做法与组内其他成员下手就下死手,捅刀就捅心窝的作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相信就这一点深入思考的绝不止我一个,偏偏却又都无从说起——谁让他手中的刀总是那么果断而迅捷,仿佛完全不需要犹豫的样子呢?这样优秀的人,这样冰冷的刀,又怎么会对任务对象抱有不必要的怜悯呢?更何况那几个人渣都被他处理得很干净,他振臂甩去刀上污血收刀入鞘的动作潇洒而又利落,兔头面具遮盖了他的面容,但我想他面具下的眉头必然是紧蹙的,神情也必然是肃然而认真的。
若不是在某次任务中,我和他单独查探时侧翼突然出现了一个粗通忍术的贼子来偷袭,引得我和他同时条件反射性地出手,恐怕我还发现不了他这所谓的“缺点”。
那贼子的尸体上有两处刀伤,一处在咽喉,一处在腰腹,致命的来自我,不致命的来自他——如此一来,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条件反射性的攻击往往是最为凶狠的,因为它自然、迅速、狠辣,不经过任何思考,不经过任何衡量而完全来自于身体骨血之间流转的本能。你的身体有多少杀气你的攻击就有多致命,你的天赋决定了你的攻击力有多强,而你的经历与经验则决定了你的攻击性有多强。
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如果不是我留在咽喉上鲜血四溅的那一刀直接要了这贼子的命,恐怕那一天要处理的伤势就不仅仅是寻常的皮外伤了。
而他潜意识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要了他命”这个选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战栗与后怕如同冬日的凉意爬上我的脊背。我不知道那一日是什么让我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我只是盯着垂首而立的他看了许久,而后如同无事发生一般返回队伍,与诗织、青、春马——我的另外三名队友继续谈论任务布置。
幸运的是从那一次之后,越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觉悟,他在一些细节之处做出改变。尽管改变是细微的,但早已留意到这一点的我却看得出来——他在慢慢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
那“弱点”大概是个秘密。后来有的时候我会想。
他之前杀了人的那几次任务,是不是都是反复告诉自己“他们该死”并放空思想,而后才痛下杀手的呢?那他得有多纠结啊。
但这就又牵扯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在这几个任务之前他真的从未杀过人,那暗部那该死的、在一年前害得我做了好几个晚上噩梦的“入门测试”,他又是如何通过的呢?
刚才问他加入暗部的原因本是我出于某种复杂难明的心理,不想却阴差阳错地解答了这个我在心中压了许久的问题。
唉。
我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一年前在“入门测试”中死在我手下的那个年轻的,不知来自哪个忍村的下忍的样子又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被推到我面前的时候,面容扭曲如同恶鬼,他的眼中是仿佛能够灼烧理智的仇恨和绝望——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一个人,我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疯狂的人,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说呢?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从把刀捅进那个人肚子里的那一刻就开始发愣,我的意识像是脱离了躯体,我的身体不听我的使唤,它好像有了一个新的灵魂,而那个灵魂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对那个人捅下了第二刀和第三刀。杀死第一个人后我总算灵魂回归,一切重新变得真实起来,可是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反应过来了我就会开始悲伤,可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杀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之后我接连做了一周的噩梦,我总是会在噩梦惊醒后全身发抖,但即使如此,我也知道自己握住刀的手只会是稳的,我也知道在每一场“入门测试”中活下来的那一个只会是我。
井上越是对的还是错的?他的慈悲真的是他的缺点吗?
我从后勤大叔手中接过新的忍刀并向他道谢——尽管我知道这一把的质量撑死也只是比上一把稍微好一点,但它现在总还是雪亮的。它可以是切磋时点到即止的道具,也可以是刺穿颈部动脉和心脏的凶器。
我不知道他是对的还是错的,也不知道他的慈悲究竟是不是缺点。
我只知道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我不在意、也没有时间去在意是非对错,我只知道我总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希望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