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纤长的手指搭在用翠玉雕刻的莲花扶手上,另一只手抵着下巴,慵懒的靠着椅背,他高高的坐在玄幽殿的玉座之上,俯视着殿中央瑟瑟发抖之人。
他微微上扬起嘴角,黑色深邃的眸子散发出阴郁的魅力。
“所以,你事情办砸了?”
他话语中略带些许戏谑,不紧不慢的说着,还时不时的玩弄散落在手边的发丝。
建筑被绿光笼罩,四周鬼声凌厉,阵阵阴风伴随着亡魂一起嘶喊,弥漫着一股恐怖阴森的气氛,展现冥界独有的特点。
殿中人闻声而跪,惊慌失措的面孔在这阴森可怖的大殿中显得十分应景。
“若不是那个凡人捣乱,我、我已经得手了......”
“一个凡人?呵,一个凡人都能将你耍的团团转,他莫不是有通天的本领,连你也不好对付?”
“殿、殿下,那个凡人,不是普通的凡人,他应该修炼过几年,法力不低,而且他似乎对我们很是了解,他认出了属下是冥府的人。我怕......”
男人轻蔑道:“一个凡人,不足为患。再怎么修炼,凡人终究是凡人,岂能与掌握他们生死的神相对抗。”
“但既然这个凡人敢如此挑衅,你且放心大胆的杀了他便是。我本就料到你办事不成,这次,别再办砸了!”
“殿、殿下,还有一事禀告...”
玉座上的男人皱缩了下眉头,有些不耐烦。
“讲...”
“前些日子天上传来消息,天君派人下凡来查此事,属下恐不利,想将此事尽快处理妥当,以免让天族的人查到这里。但就在昨日,在属下就要杀了那个凡人之时,有人出手救了那个凡人…”
“那人是、是...”犀渠吞吞吐吐,神色慌张,“那人是天族长公主衹繁!”
男人听到那个名字后愣了几愣。
偌大的宫殿顿时陷入死寂,连宫外的吵杂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无论鬼神,都不敢在此时出声,生怕惹祸上身。
玄幽殿是黄泉冥府的主殿,殿中玉座上坐着的,是冥君钟离唯一的儿子,冥少君钟无期。
五年前,天君寿辰。
钟无期随冥君钟离到天宫给天君祝寿。因为贪杯大醉一场,调戏了天宫的一个小仙娥,又恰巧被长公主衹繁撞见。
后面怎么着,此事自然是传到了天君那头。
衹繁此人,心极薄凉,在她眼中只有是非对错,没有感情可谈。
玉庭之上,众目睽睽,女人冷漠无情的姿态,淡薄寡凉的语气,钟无期记忆犹新。
“———对即是对,错即是错,既然做错了事,那惩罚自然是要受的...”
当初那档子事,就算是冥君委身求情,钟无期也逃不过那十几下天鞭。每每想起此事,钟无期都恨得牙痒痒。他堂堂一个冥界少君,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此等侮辱,直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从此钟无期便与衹繁结下了梁子。
在冥界,“衹繁”这两个字是大忌,冥府诸神鬼使都知晓这其中的纠葛,不敢多言此事。
如今天族派衹繁来查此事,若真叫她查到冥界头上,恐怕冥府上下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可怕的光,钟无期愤怒地将手一甩,宫殿墙壁上立刻砸出一个深深的裂坑,他大声的呵斥道,“废物,你这个废物,事情没办好,如今又招惹了那个臭娘们。”
他表情狰狞,怒火冲冠,完全没有刚才的那番优雅姿态。
“殿、殿下,属下定能将此事尽快解决,绝不让那个衹繁查到我们冥界。”
“你,你现在立刻找到那个凡人,杀了他,他知道你身份这件事,只有他死了,才不会让别人知道!”
犀渠道:“可,可那个凡人被衹繁救走了,而且我看他们关系亲密,说不定是她的什么亲近之人,恐怕不太容易下手...”
“哼,那个臭娘们是出了名的感情冷淡,从不与人亲近,就算是最疼爱她的天君,那个臭娘们都毫不关心,她绝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亲近之人。”
“一个凡人,救下而已,那个臭娘们是来查案的,又怎么会带个累赘,你且暗中观察,只要那个凡人一离开那个臭娘们,你就动手杀了他。”
与此同时,另一边。
此刻的流花寨急得一团乱。
昨夜之后,林家小儿安全回来,但羽花彻夜未归。踏枝连派了几队人去搜索羽花却是毫无音讯,就连追踪术也用上了也感探不到羽花的位置。
昨儿个是月圆之夜,那丫头还逞强跑出去,如今她法力全失,又失了踪,如此这般该如何是好。
厅堂里来回焦急的身影,被踏过无数遍的门槛,一个接一个的来报,都在诠释着羽花的下落不明。
来人急匆匆地跑进屋内,“踏、踏枝大人,西边林、林子发现一滩血迹,恐怕是...”
“你们守在寨子里安置大家,我去寻小花。”
“记住,所有人都不要离开寨子!”
“是。”
秋风萧瑟,树叶也随风拂过簌簌作响。
“阿嚏~”
昨夜才入秋,今日便感受到了瑟瑟寒意。尤其是现在身处山林之中,寒意十足。羽花不禁的打了个冷颤,双手交叉扶搓着。若不是她现在法力尽失,她早就唤出她的火来取暖了。
她偷瞄了瞄身边人,心里琢磨着:轻丝缕衣,那她穿的大概也和我差不多,这么冷的天,她感觉不到冷吗?
衹繁感觉到羽花的异样,停下了步伐,她轻声问道,“你,很冷吗?”
“冷啊,冷死了,你看这风刮的,我又穿的这么单薄,能不冷吗!”话语间羽花又加大了揉搓的力度。“你不觉得冷吗,你穿的又不多。”
“嗯~确实有些凉意,但还可以忍受。并没有到会冷死的地步。”
“...”
“啊哈哈…”羽花干笑道,“你这人说话还真幽默。”
“如果你实在觉得冷,那你便站在我身后走吧。”说着,衹繁便走到羽花身前,替她挡着还在肆意的冷风。
羽花看着那同样单薄的后背,不禁鼻子发酸,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嘴上说着萍水相逢,却总是这般照顾自己。
羽花嘴角微微扬起。
她走上前,一把挽住了衹繁的胳膊,紧紧贴在她身上,“这样,我们两个都不会冷了。”
衹繁明显一惊,似乎是没有想到来人会做出这番举动,见衹繁这副反应,羽花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是、你冷,我也冷,两个人贴在一块就会没那么冷了。而且我怎么好意思让繁繁替我挡风呢。”
羽花显然是忘了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在外人眼里看来,她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又怎么能随意搂搂抱抱。
当然,这些道理她大概在那一瞬间都抛诸脑后了。
“也罢。你想挽着,便挽着吧。只不过,不必挽得这么紧。”
“紧一点才不会冷嘛,紧一点好嘿嘿。”
衹繁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便由着她动作。
两人相互搂着,准确来说是羽花紧紧的搂着衹繁。有些人嘴上说着没有想占别人便宜的意思,但身体却诚实的很,占的便宜一点也不少。
大约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又走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晚,两人也走出了山林。
往前再走几里路便是银桦镇。
镇外的沿路村庄高挂红灯笼红飘带,家家升着袅袅炊烟,邻里邻外互相吆喝,浓浓的人烟气息,热闹程度一点也不比镇上差,这九州花火节的习俗是张灯结彩连庆三日,昨日也才第一天,今日自然还是得继续庆祝的。
路上,羽花似是想到什么,“你等我一下。”她松开了衹繁的胳膊,一溜烟的没了影,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但很快,羽花就提着一袋东西回来,她又很自然的挽上衹繁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
衹繁道:“你去做什么了?”
羽花微笑道:“秘密,待会你就知道啦。”
约莫着又走了半个时辰,羽花带着衹繁走进一个废弃的屋子。屋内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显然是荒废已久。
“夜色已晚,我看我们就在这里凑活一个晚上好了,你别看这里脏乱,我一会就收拾好,你且等等我。”
羽花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衹繁手上。她四处观望一会,寻定了地方,便开始收拾起来,不一会,她便收拾出一块干净的空地。
也不知她从哪里找出了一堆干柴,在刚收拾好的空地上架了个火堆。她拉着衹繁坐在火堆旁,自己也一并坐下。
“今日我挽着你走了一路,发现你身体比我还冷,你得好好烤烤火,暖暖身体。”说着,她打开了用纸包着的东西,一个里面包着的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另一个包着精致的糖糕。
羽花一手拿着一样,双双递到衹繁面前。
“你且吃点东西,若是饿了肚子对身体可不好。你看看你想先吃哪个,我和你说这个村里的莫大妈包的这个包子可好吃啦,虽然是素的,但是味道鲜美,一点不比肉馅的差。还有这个糖糕,是节日独有的,过了日子可是吃不到的。快尝尝!”
衹繁有些迟疑,看了看吃的,又看了看羽花,只见羽花频频点头,示意她快尝尝,于是她拿起一个包子,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羽花,便放进嘴里,小小的品了一口。
“好吃吗?”
羽花满怀期待的问道,等着衹繁的反应。
“好吃。”
衹繁回道。
吞咽的动作十分顺畅连贯,这“好吃”,并不是装的,接着,衹繁又吃了一口。
羽花心满意足的展颜微笑,也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咀嚼起来。
天上升起一个又一个绽放的花火,绚丽璀璨的在夜空中留下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瞬间,她扬着嘴角,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边人,而后又随意的看往他处,继续嚼起手中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