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原主的日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神器，太TM有用了。
卫季扭过头，往折叠床上看了一眼。
虽然门边的小夜灯亮着，但灯光太暗，他没怎么看清卫妈这会儿的状态。按传过来的呼吸声推断应该是睡着了，卫季转回去，趴着，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胳膊肘撑在床上，把被子往上一掀，顶在了头上，然后摁开了手机屏。
手机屏幕微弱蓝光像萤火虫的屁股，深蓝色的日记本静静躺在他的面前，像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卫季忽然有了一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连呼吸都变的郑重起来。
翻开这个日记本，他就会去认识曾经的卫季，他会试着了解他，然后理解他，更好地扮演他，他想从内到外地告别25岁的艾星城，成为卫季。
只有当他成为了卫季，才更有能量，更有自信地去帮助艾星城。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带着些许的紧张与虔诚，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纸张相碰，发出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这种声音很是治愈。
与跃然纸上的几个描粗的黑色文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篇日记只有一句话，24个字，让人看的胆战心惊。
2019年4月5日 星期五 小雨
我妈像个鬼影子一样地跟着我，我很烦，我想死，可惜没死成。
？？？？2019年？两年前。也就是说他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想死了？？？
呼吸滞了三五秒，卫季的手指弯曲着停在日记本的边缝，迟迟不动。
身旁的折叠床上传来卫妈翻身的动静。
卫季赶紧合上本子，反扣手机，躺下，扯下被子露出脑袋，把本子和手机全部压在了身下。
事实证明他的反应无比正确，卫妈刻意压低声音，“宝贝，你睡了没？”
卫季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睡着了似的，即使卫妈看不见，他也闭紧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唉......”卫妈叹了一口气，勾起脖子，往儿子床上看过去。见卫季睡的正好，这才又重新躺了回去，继续睡了。
这一夜，卫季睡的断断续续，做了很多记不清情节的梦，半梦半醒地折腾到凌晨4、5点才睡的安稳了一点儿，以至于6点半的闹铃响的时候完全没听见。
卫妈已经给儿子做好了早餐，端到了餐桌上，看一眼挂钟。按平常的习惯，卫季应该已经起床，洗漱完后去小院子里背了半小时的英文单词了，可今天她还没看到卫季的人影。
于是一边上楼，一边喊着“宝贝该起床了！”
二楼的走廊空荡荡，深色的地板沉默着，没有人回答她。
卫妈忽然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推开卫季房间的门，因为用力过猛，木门“哐”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反弹了回来。
门撞墙的声音那么大，再不醒过来实在说不过去了，卫季动了一下，慢腾腾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揉着眼睛。
看到还在床上的卫季，卫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过去，摸了摸卫季的脑袋，“起床了宝贝，再不起要迟到了。”
只要摸那么一下，卫季就从刚醒时候的迷糊状态里瞬间清醒，他把脑袋往旁边歪了一点，躲开卫妈的手，“行行行，我马上起。”
卫妈站在床边，温柔地盯着他，捞起卫季丢在床边的T恤，递过去，“来，穿衣服。”
卫季在被子里，用身体感受了一下日记本的存在，抿紧了嘴。虽然没有起身，但还是伸手接过了T恤，“嗯，好。”
卫妈等在那里。
卫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快穿衣服啊，宝贝。”卫妈说。
“您出去我再穿。”卫季说。
“蛤，”卫妈轻声一笑，“还跟妈妈害羞啊，行，我出去，你赶紧穿，弄完了下来吃早餐，”停了一会儿又说，“你今天没时间背单词了。”
“嗯。”
卫妈又等了一会儿，卫季除了这个“嗯”字之后就没有声音了，躺在床上不动，他的态度很坚决，非要等卫妈走了才起床。
心思被卫妈看出来了，卫妈终于放弃了守着儿子穿衣服，要亲眼看着他下楼的想法，转身走了。
等确认卫妈开始下楼不会再转身回来了，卫季才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蹦到地上，抱宝贝似的抱起日记本，迅速地放进了书包夹层里......
吃完早餐，卫妈早就提着卫季的书包等在了门边，卫季换好鞋子，接过书包，单肩挎着，推门走了出去。
卫妈跟在他身后，等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王小松已经在大门外等了半小时了。
今天卫季比往常晚走了20分钟，路上更堵了。眼看着就要迟到，王小松着急开车赶路，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超车超个不停。
再又一次蛇形超车之后，卫季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抬手拍了拍司机的肩，“松哥，小松哥。”
“什么事儿？”王小松打算继续超车，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挡风玻璃。
“您慢点儿开吧。”卫季说。
“哎呀，不能慢。”王小松摇头，“慢了你就要迟到了。”
“那就迟到吧。”卫季说。
“你不能迟到，迟到了你妈又该发脾气了。”
“可是，”胃里涌起一股酸，卫季按住胸口，拼命地压抑下去，“你再这么开车我就要吐了。”
“诶？”王小松放弃了这次超车，很快地回头看了卫季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晕车了？”
卫季虽然胃里不舒服，但不影响脑子的清醒，他一下就从王小松的话里抓住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曾经的卫季不晕车。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死之前他可是大货司机啊，居然也会晕车？
唉......看来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道理可讲的。
好不容易开到了育高门口，卫季破天荒地迟到了。
王小松给卫季开车门的时候，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没事。”卫季弓着腰从车里出来。
“你倒是没事，我就怕你妈......”王小松小声嘀咕。
“迟到次把两次没关系的。”卫季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松哥，中午晚上你都不要送饭了，我在学校订餐。”
“那怎么行？”王小松说，“学校的餐你吃的好吗？你妈不会同意的。”
“不管她同不同意。”卫季说。
“？？？”王小松抠抠脑袋，“什么叫不管她同不同意？她不同意就要继续给你做饭，我就得继续送,你就得继续吃。”
卫季看他一眼，勾了勾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半转身，笑了一下，“你可以继续送，但我可以不吃。”说完抬脚就走。
“哎？？”王小松赶紧上前一把拽住卫季，“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啊？”卫季被拽停了。
“这样骗你妈妈不好。”王小松说。
“好好好，我吃我吃我吃。”卫季跟他说不明白，只好先应下了再说。
“这才对嘛。”王小松放开卫季，“你赶紧去上课吧。”
卫季笑了一下，摇摇头，这才转过身走了。
唉——看来以后家里送过来的饭菜都要归学校的门卫大爷了，待会儿要是碰到大爷了直接跟他说一声。
学校大门已经锁了，卫季扬手拍了拍铁门。
门边值班室的窗户打开了，果然又是那个熟悉的门卫大爷，看到是熟人，门卫大爷呵呵一笑，“嚯，卫季啊，今天怎么迟到了？”
卫季笑了笑，“多睡了一会儿。”
大爷从门房跑出来给他打开大铁门，“你啊，肯定是学习学的太晚了吧。”
“嗯。”卫季没做过多解释，侧身穿进已经被拉开的门缝里。
“那干脆跟老师请个假，多睡会儿啊。”大爷等卫季进来了，朝外看了两眼，退回来把门拉上锁好，“反正你们老师肯定不会批评你的。”
“嗯，我下次就按您说的做。”卫季笑。
“呵呵呵——行，下次我再给你开门。”
“谢谢您啊，”卫季说，“大爷，以后我家里送过来的饭菜您都帮我处理掉吧？”
“啊？”
“我要在学校订餐，不吃家里的饭了。”卫季解释。
“那就让你家人别送饭了啊。”门卫大爷说。
“他们不听，非要送。”卫季说。
“哦——这么一回事，”门卫大爷恍然大悟，“那我岂不是占了个大便宜。”
“您不是占便宜，您是在帮我节约粮食。”卫季说。
“哦？？啊？？？嗐——哈哈哈，还是你会说话呀。”门卫大爷笑地露出了大牙。
“那就这么说定了。”卫季冲大爷摆了摆手，“我去上课了。”
大爷稍显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定了说定了......真是太谢谢了，快去上课吧。”
等卫季迈开腿一路跑，跑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才记起了自己先心病的事儿。
可心脏跳的挺正常的啊，不快也不慢，没觉得呼吸不畅，也没觉得心跳加速。
他还特意用手按住自己的左边胸腔，感受了好几分钟。
真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但以防万一，卫季还是放慢脚步，一步一停地上着楼梯。
等他到了高二三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接受了几乎全班同学的目光的洗礼。
杨老师正坐在讲桌旁低头写着什么，没有留意到教室门口的人影。
“报告。”卫季喊了一声。
杨老师坐直，脑袋扭向门口，眼睛眯了眯，“卫季？”扫了一眼教室最后面墙壁上的钟，“迟到了？”
“嗯。”卫季老实点头。
全班同学的视线仍然停留在他的身上。
“进去吧，下不为例。”杨老师扬了一下下巴。
卫季手指勾了一下书包带子，垂着眼皮往自己的座位上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股子火辣辣的气息冲向自己。
掀起眼皮，他立即精准地搜索到了气息的来源。
教室的角落里，艾星城正顶着一头火焰山似的乱发，从臂弯里抬起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