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体校不良少年对警笛声尤为敏感,就跟老鼠见了猫,大老远闻着味就准备收拾收拾跑路了,哪还顾得上计较在谢辞这里吃的亏。
平头麻子脸被一招秒,自尊心受到毁灭性打击,本想对谢辞撂几句狠话,还没开口就被黄毛拽着跑。
黄毛被拿捏,不敢对谢辞发作,转而冲陈展鹏喝道:“明天下午老地方,再不还钱就不客气了!”
说完后,黄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谢辞的背影,咬牙补充:“你一个人来!”
陈展鹏绷着脸,等听到机车引擎的轰鸣声远去,气冲冲地追上谢辞,摁住他的肩膀:“谢辞!你不帮我还钱就算了,还怂恿他们打我?!”
“你不该打么?”
谢辞拉下肩上的手,没用多少力气却不容置疑,“陈展鹏,我也是有底线的。”
陈展鹏被他这话气到:“别给我扯!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帮个小忙怎么了?”
谢辞:“是吗?”
陈展鹏疑惑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欠你家的。”
谢辞不想再多看这张脸一眼,推开他朝巷子外走。
上辈子,他在大学时已经实现财富自由,而表弟陈展鹏只勉强考了个大专,在学校混了三年,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被小姨喂到两百多斤。
他的公司上市时,表弟还在家里啃老,和姨父一样喜欢炒股,人菜瘾又大,家底赔光不够,欠了一屁股债,经常跑到他公司里要钱闹事。
他对这一家三口没任何好感,大学时也曾想过为年少时惨痛的经历报复他们,可后来事业越做越大,这种心思反而淡了。
当爬得足够高时,再回头,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也不过如此。
对付他们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但没必要,就表弟这德性,不用他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小姨是外婆宠爱的小女儿,看在外婆的面上,他给过一笔钱,算是连本带利还清借住她家十年间所有的费用。
那几年,他忙着拓展国外市场,在几个国家间连轴转,通宵办公成了常态,顾不上去关注小姨一家,后来只听秘书提起,表弟陈展鹏涉嫌诈骗进去了,似乎是借着他的名义搞非法集|资,骗光了孤寡老人的养老钱,导致老人心脏病发死在家门口,在蓝海市闹得很大。
小姨和姨父天天在他公司蹲点,想求他帮忙。
他没空也不想见,连这事的后续都没兴趣关注。
直到三年前,他和顾予风在D国看画展时偶遇爸爸曾经的助理,提起小姨一家才得知,原来小姨家住的房子是他爸爸的房产。
当年爸爸曾拜托小姨帮忙照顾他,作为回报,把市里那套房子给他们住,那时候姨父刚入职不久,还没有在蓝海市购房的资格。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直到他八岁那年,小姨才提出把他接回家。
他后来猜测,可能是年纪太小不能自理,照顾起来很麻烦吧。
所以他和小姨一家之间,自始至终没有所谓的恩情,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交易而已。
巷子外,一字摆开的流动小摊占用了机动车道,让本就不宽的老旧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两旁除了文具店,还有KTV和网吧,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最喜欢来的地方。
下午三点多,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让谢辞不禁有些怀念。
看着或围在小摊前排队,或三三两两蹲在路边,边吃边说笑的学生们,他顿时明白这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了十七岁,却也再不可能回到十七岁。
右侧拐角开过来一辆警车,谢辞没多停留,往街道左侧走。
没记错的话,这是去一中的方向。
“请问幸福西路怎么走?”
声音有些耳熟,谢辞随意地望过去,脚步猛地一顿。
街道斜对面,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男生正和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男生的身高和他差不多,皮肤白皙,头发蓬松柔顺,五官是男生中少有的精致,衬衫的扣子没好好扣,风一吹,领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袖口随意卷起,露出一节修长的小臂和手腕上的运动腕表。
午后的阳光洒下来,男生的头发和瞳孔透出亚麻的色泽,像个误闯人间的纯白精灵。
在这条脏乱的老街,对方比他更格格不入。
谢辞打量对方比记忆中略显单薄的身形,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少年时的顾予风。
脑海里三十多岁的顾予风和眼前的少年重叠,这一瞬间,时空的割裂感具象化了。
对方右手提着一个黑色背包,腕表上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左右,这是D国的时间。
难道是刚回国?
顾予风外公是D国人,他有四分之一混血。
谢辞活了三十五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从没见哪个男人长得比顾予风更漂亮,足以模糊性别,却又让你深切明白对方是个男人。
他和顾予风有过婚姻关系,不过只维持了五年。
顾予风从小在D国长大,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D国一个富商的酒会。
D国的市场被各大财阀垄断,他几次碰壁,始终找不到突破口,那次参加酒会也是想碰碰运气。
他坐在露台休息时,恰好听到旁边一桌外国人在谈论顾予风,毕竟对方那样的长相,走到哪都像个大灯泡,不想引起注意都难。
顾予风爸爸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外公是D国财阀,不过这些年被其他资本围剿,陷入困局,随时有被侵吞的风险,似乎也在寻求突破,而顾予风是个同性恋。
这样的条件,太适合了。
他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就是他了,撬开D国市场的钥匙。
他开始打听顾予风的性格、喜好、习惯,制订详细的追人计划,哪怕他并不喜欢男人。
从蓄意接近到相处,过程比他预期的还顺利,非要说意外的话,是顾予风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加有趣。
他们都不是会陷在情情爱爱里的那类人,相反,他们理性精明,野心勃勃,热衷于追逐权力和财富,享受站在山巅俯瞰一切,将所有人的命运操控在手心的感觉。
那套他为结婚准备的新房,更像是两个野心家的巢穴,他们偶尔会在空闲的周末准备烛光晚餐,谈笑间决定他人的生死,也会在酒至微醺的夜里翻滚交缠。
圈子里的人在背后议论他,骂他,嫉妒他,说他疯了,为了利益,甚至能和男人结婚。
但当时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比联姻肮脏的手段他见得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顾予风各自有自己的事业,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但双方都有默契,从不过问彼此的行踪。
那时候,他其实隐约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点问题。
顾予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就算在家也是待在书房办公,哪怕睡一张床也不再向他索求。
但工作太忙,他没当回事,或许是他深信,是否继续维系这段婚姻并不重要。
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和顾予风除了不相爱,在其他方面非常默契,就算离婚,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只是不会再睡一张床而已。
那天晚上,谢辞正在开会,突然接到顾予风助理的电话。
“谢总,您能抽时间过来一趟吗?顾总晚上喝太多,状态不太好!”
谢辞从助理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异常,丢下一群下属,亲自开车去了那间酒吧。
见到顾予风时,对方正靠在包间的沙发里,几乎失去意识。
“谢辞?”顾予风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走近。
“是我。”谢辞将人拦腰抱起。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顾予风主动攀上了谢辞的肩膀。
劳累过度加长期睡眠不足,又酗酒,还没到家,顾予风就发起了高烧。
谢辞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到家后先给顾予风做了紧急降温。
“你最近做事有些急躁,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谢辞端了一杯冰水递到靠着沙发的顾予风面前,“荣域集团的并购案是不是提前了?我让人查过德森,那老头手里有几条人命,你和他接触要格外小心。”
顾予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谢辞:“算了,不提工作,喝点水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顾予风没接水杯,直起身看着谢辞:“你在关心我?”
谢辞不解:“不能关心吗?”
顾予风盯着谢辞看了片刻。
就在谢辞以为顾予风哪里不舒服时,对方一把扯掉额头上的降温贴,攥住他的领带,强势地吻了过来。
他们滚到了地毯上,衣物凌乱地丢了一地。
喝醉的人骑到他身上,毫无道理地发疯,仿佛要把两人的理智一并带走。
浓黑的深夜,室温急速攀升。
发烧的人体温烫得惊人。
撑在胸前的手拂过锁骨,修长的手指骤然扣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谢辞毫不怀疑顾予风会杀了他。
顾予风低低地笑着,上一刻还是意乱情迷的眼底一片冰凉,某些被极力压抑着的,狂热偏执的情绪喷薄欲出。
“谢辞,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看见过我?”
谢辞拧眉,直觉晚上的顾予风状态不对劲:“松手,你醉了。”
“你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你自己。”
顾予风叹息般的低语,裹着凌乱的衬衣提腰起身,敞开的衣襟滑落到手臂,随着他的动作,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过大片胸膛,以凌然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沉静得可怕,“我们到此为止了。”
谢辞想过他们结束的那天,应该是好聚好散,平静地坐下来分析离婚的利弊,调整接下来的合作,各自笑着碰杯,为彼此送上一句“离婚快乐”,而不是以这样近乎残酷,生生从血肉上撕扯下来的方式告别。
“幸福西路老长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谢辞的思绪。
顾予风:“625路公交车的车站。”
体校男高:“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过两个红绿灯,右转,再走个三五百米就到了。”
顾予风:“我对这里不熟,手机也没电关机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
谢辞听了两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顾予风:“放心,我会付给你们报酬的,这些够不够?”
男高:“卧槽!这一沓都给我吗?!”
谢辞眼皮一跳,一转头就见顾予风从背包里抽出一沓没拆腰封的百元现金,递到那两个体校男生面前。
这条街上学生多,流氓也多。
手里拿着这么多钱招摇,很容易被盯上,加上顾予风穿着打扮不俗,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单纯的小少爷,很好骗的那种。
果然,立刻就有四五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了过去,抢着要给顾予风带路。
真跟着这些流氓走,底裤都得被扒下来。
谢辞忍了又忍,想着就算年纪小,但好歹是那个顾予风,不会这么容易受骗吧?
顾予风:“好啊,谢谢。”
谢辞:“……”
其中一个男生:“送你到车站,这些钱就都给我们?”
顾予风点头:“你们要是不够分的话,我包里还有。”
谢辞:“…………”
男生们高兴疯了,勾着顾予风的肩膀就往那小巷子里带。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从后面攥住了衣领。
男生不高兴地冲身后的人怒骂:“干什么?!松开!”
顾予风也跟着转身,疑惑地看过去。
谢辞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几个瘪三,视线落到顾予风身上:“我刚好要去公交车站,顺路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