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总部在蓝海市CBD,离市一中大概四十分钟车程。
正在开会的顾永年收到老周的消息,抑制不住欣喜的笑意,招手让自己的秘书提前去大厅接人。
圆桌上其他董事见状,暗暗朝顾永安看了一眼,对方翻阅着项目文件,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他们多少能察觉到,他对这突然回国的侄子并不欢迎。
顾总养在D国的儿子突然回国,说不定是在预示着什么。
顾予风一下车就见到了等在大厅门口的秘书林颖,一个三十来岁精明能干的女人,同时也是他爸的情妇。
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妈也有一堆情夫。
两个老家伙常年分隔两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一年里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各玩各的并不稀奇。
只要不来烦他,他们高兴怎么玩就怎么玩。
林颖一身职业女性打扮,见到顾予风后快步迎过去,笑容得体:“少爷,顾总正在开会,让我下来接您。”
“嗯。”顾予风拿上自己的背包,带着罗伯森穿过大堂,朝电梯的方向去。
顾予风外貌出众,加上身份摆在这,立刻吸引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
前台的几个年轻姑娘看直了眼,等一行人上了电梯,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20,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间打通的大办公室。
这个点,职员都在忙碌的办公。
顾予风跟在林颖身后,偶尔对过来打招呼的管理人员微微颔首。
很快工作群里开始疯狂弹消息。
“听说老板的儿子来公司了?!在哪!帅不帅?求实况!”
“刚刚上楼,帅炸了,根本不舍得眨眼呜呜!”
“刚从我工位旁边过去,随和又有礼貌,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孩子。”
“老板有儿子?我入职半年第一次听说。”
“老板经常周末飞D国陪儿子呢,据说岳父家在D国是大财阀,老板娘手里的产业比顾氏还庞大,以前有人猜老板儿子会继承D国那边的产业,没想到回来了。”
“有人该睡不着觉咯。”
林颖尽职尽责地给顾予风介绍各办公区的职能,见顾予风兴致缺缺,转而问:“顾总的会议大概二十分钟后结束,我先带您去休息室?”
顾予风正要点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在这严肃忙碌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
“什么情况?”罗伯森下意识靠近顾予风,顺着声音的方向警惕地看过去。
大办公室右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大鱼缸,两个中年男人站在鱼缸旁起了争执。
“半小时前鱼还好好的,是不是你弄死的?这可是顾老太爷找风水大师求来的,卖了你都赔不起!”
“我有病吗,没事弄死它干什么?”
“那鱼怎么死的?”
“我倒水回来见它翻肚皮了,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你干的,它还能自己死?!”
“怎么回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中年男人转头,一看是顾予风,连忙打招呼:“养在这里的鱼突然死了,我们正在找原因。”
几个围着鱼缸观察的职工也慌忙退到了两旁。
“鱼死了?”
顾予风的视线转向鱼缸,语气里带着调笑,“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我爸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愣是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不敢吭声。
另一个中年男人开口:“这是老太爷最喜欢的鱼,让风水大师开过光,求了好几次才求来的,每次来公司总要亲自喂养,一直都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您一来它就死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里暗里指责顾予风克死了老太爷的鱼。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是要给顾予风下马威,拿顾家地位最高的老太爷来压他。
林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没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林颖正想叫人查监控,耳边听到一声轻笑。
顾予风扫了一眼中年男人的工作牌,见是副总助理,并不觉得意外。
也只有那个二叔会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不愧是大师开过光的鱼,确实有灵性。”
顾予风走到鱼缸旁,直接伸手把鱼抓了出来,放到眼前翻看,“知道我不喜欢鱼,赶在我来之前就自我了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自知之明的鱼,不过死得这么干脆,倒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区区一条鱼,只要安分点,我又不会拿它怎么样。”
说着,顾予风转向副总助理:“你说呢?”
副总助理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顾予风会这么说,微微低头避开顾予风的视线,难堪地回道:“您说得对。”
闻言,林颖不禁多看了顾予风一眼。
少年的手举着,水顺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流到手臂,隐没在卷起的袖口中,他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完全没被这事影响到心情,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纯真。
但这可能只是假象。
刚才那句话一语双关,明显是在敲打副总顾永安。
她本以为被这么针对,顾予风会发火会难堪,没想到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局面,还反将了顾永安一军。
显然少年没她想象的那么单纯好欺负。
想到这,林颖走到顾予风身旁伸出双手,态度比刚才更恭敬了一些:“这条死鱼就交给我处理吧。”
一旁的罗伯森嫌弃地龇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顾予风:“快给她,脏死了。”
顾予风放到她手心:“这鱼对公司做出过重大贡献,不能随便处理,传出去,说顾氏苛待老员工,影响不好。”
林颖:“那您的意思是?”
顾予风擦着手,有种万般皆在掌握的气定神闲:“易经里提到,东属风,南属木,把它挂到我爸办公那层东南方向的办公室门口,让它死后继续保佑公司吧。”
一群竖着耳朵吃瓜的工作人员一听,下意识地去回忆总裁办公室东南角的位置,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那个方位,可不就是副总的办公室吗?
这是要把死鱼挂人门口?
林颖应下,差点笑出来。
顾予风:“记得撒点盐,四十九天内不可以移动,会影响公司的气运。”
林颖咬着下唇憋笑:“我这就让人去办。”
这影响公司气运的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拦着?谁都不敢啊。
那副总助理只能眼睁睁看着,又难堪又不安。
顾予风不是软柿子,这下不好办了。
顾予风进休息室不久,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副总借鱼发挥给顾予风下马威,被顾予风当众阴阳反杀。
叔侄斗争第一局,顾予风完胜。
休息室里,顾予风翻阅让林颖找出来的文件,上面是顾氏历年来对市一中的帮扶项目。
他爸顾永年是一中校友,捐过几栋教学楼,除此之外,每年会资助不少贫困生和特长生。
顾予风翻了近三年的,都没找到谢辞的名字,抬眸问正在泡咖啡的林颖:“一中校篮球队的谢辞怎么没在里面?”
“谢辞?”
林颖回忆了一下,“他啊,他不符合我们的帮扶要求。”
“不符合?”顾予风不解。
“早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就在关注了,他父母离异,寄养在亲戚家,本来以他的条件可以申请顾氏的奖学金。”
林颖将泡好的咖啡放到顾予风身旁的矮几上,“但后来我们了解到,他那亲戚住在新城区的繁华里,那是高档别墅区,三年前房价就破五万了,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完全够不上贫困。”
优越?
顾予风想起在那条巷子见到谢辞时的画面。
那张冷峻的脸透着倔强,和他熟悉的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辞不同,嘴角带着伤,面色青白,像是营养不良,脚上那双球鞋旧得鞋底都快磨平了,站在满地垃圾的巷子里,为那一百多块钱被一群不良围堵。
这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绝对不是富裕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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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回到学校时,班主任项海斌被叫去开会了,方思泽说他运气好,不用听那老头念两个小时的经。
从学校到小姨家,走路只要十五分钟。
谢辞已经十七年没走这条回家的路了,本以为会中途迷路,没想到有些记忆比他想象的更深刻。
繁华里算是老小区,凭着周边逐渐聚拢的教育资源一跃成为“学区房”,房价暴涨。
谢辞一路走走看看,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铁门外,望着这套他曾住过十年的房子。
能住这么漂亮的花园别墅,是说出去都能被羡慕的程度,却没给他带来多少好的回忆,脑海里最先浮现出来的是姨父喝醉后那张涨红狰狞的脸,拳头落在身上的钝痛,以及事后小姨那冷漠的眼神。
他本以为和这一家三口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可以允许他们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各自相安无事。
重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辞推开铁门,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动手。
刚进院子,隐隐听到从右侧的小露台传来说话声,其中一道温柔的声音是小姨的。
“抚养两个孩子,压力得多大,一没看住就磕了碰了,天天得围着他们转,你也是心肠好,替姐姐养孩子这么多年。”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流浪吧?再说我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是调皮了点。”
“听说他三天两头打架,成绩一塌糊涂,真亏你对他这么好,简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到这种野小子就烦就头疼。”
“我家鹏鹏成绩也不太好。”
“鹏鹏上次不是进年级一百了吗?比他可好多了,再说鹏鹏多乖啊。”
“我总觉得大人亏欠了他,想多少补偿一些,我老公总说我太惯着了,可能还是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吧,刚才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他今天又缺考了,人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哎,这孩子。”
“他都这样了,你把他抚养到高中毕业就算仁至义尽了,以后他想怎么野就怎么野,你别管了,也管不了。”
“这么小的孩子出社会能干嘛?真让他去工地搬砖啊?”
“这是他自己选的,你还能供他到老啊?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
谢辞听了几句,有些好笑。
小姨总喜欢摆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在人前揭他短,占据道德制高点,享受拉踩和他人的吹捧带来的满足感。
谢辞玩心上来,转过拐角站在她们面前:“小姨,我回来了。”
坐在桌旁喝茶的两人同时一顿。
背后说人坏话被本人听到了,邻居有些尴尬,慌忙端起茶杯喝茶。
小姨叶羽柔表情就自然多了,像是完全不怕被谢辞听到,或是笃定了谢辞就算听到了也无法了解到她真正的意图。
“小辞,你去哪玩了?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很生气,说你没去考试。”叶羽柔有些生气,可她声线轻柔,听着没什么杀伤力。
谢辞有些犹豫地开口:“展鹏借钱上网,赖账不还被人打,我去帮他处理。”
邻居猛地抬起头,很惊讶。
叶羽柔也被他这话给惊到了,可有外人在,她不好发作,斥责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他怎么会借钱?”
“你自己去问吧。”
谢辞看了邻居一眼,像是顾及外人在不便多说,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对叶羽柔说,“书房砸了还能再装,但他这么借下去,哪天在外面被人打死都不知道,你还是劝劝他吧。”
说完,丢下震惊的叶羽柔和邻居,谢辞开门进了房间。
邻居脸色一变再变,频频朝叶羽柔看。
叶羽柔难堪极了,硬扯出一点笑意:“你说这孩子……鹏鹏怎么可能去借钱。”
“就是啊。”
邻居嘴上这么说,放下杯子起身,表情有些不自然,“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回再约。”
邻居出了院门,转头就把这事发到了小姐妹的聊天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