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些人在,办公室的气氛格外压抑,看到谢辞进来后,他们停下了话头。
项海斌示意谢辞和他一起在会议桌旁坐下,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警员介绍:“这孩子就是谢辞。”
警员颔首,看向谢辞:“小谢同学,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
谢辞余光扫了眼陈信宏夫妇板着的脸,接过话:“了解什么?”
“是这样的,昨晚发生了一起高中生恶性斗殴事件。”
警员简单解释过后,问谢辞,“他们打起来时,你在场吗?”
谢辞:“不在,我昨晚一直在家里,直到同学告诉我表弟受伤才去的医院。”
警员点头:“你和体校张星星等人有过接触吧?问他们借过钱吗?”
谢辞:“没有,从来没借过。”
“对着警察,你可不能再撒谎了。”
警员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陈信宏突然插话,“同志,我这侄子从小养在我们身边,性格叛逆不服管,总爱和校外那些流氓混在一起,怎么劝说都不听,昨晚我儿子会跟人打起来,也是为了去帮他还钱。”
谢辞心道果然,这对夫妻又想拉他出来背锅。
警员抬手,示意陈信宏稍安勿躁:“别急,我们会问清楚的,你们掌握的情况我们稍后也会记录核实。”
陈信宏还想再说,被叶羽柔扯了扯衣袖,生生憋了回去。
警员重新看向谢辞:“你知道张星星等人在对高中生放高|利贷吗?”
“知道。”
谢辞看着陈信宏,慢悠悠地补充道,“借八十,三天利息也是八十,表弟经常借,借完还不上就来找我,所以我很清楚。”
“你胡说什么?!”
这次轮到叶羽柔忍不住了,轻声细语,却满口责备,“鹏鹏不愁吃不愁穿,我每周都会给零花钱,比你听话,学习也比你好,他怎么会去借钱?”
“上网。”谢辞面无表情地说,“老街那家叫为民的网吧不查身份证,他经常在晚饭后跑去那里上网,那边的前台应该对他很熟悉。”
“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叶羽柔说着就哭了出来,“他为了你被打断腿,你还说这种话!”
谢辞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用“成年人的权威”来压他。
不过他不急。
上一世他是公安抓了,这次他根本没在现场,这夫妻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一班教室。
有学生去完洗手间回来,有些惊奇地对同伴说:“我看楼下停了两辆警车,是出什么事了?”
一群学生凑在一起议论,突然有人发现,谢辞不在座位上。
许超:“我刚才看到他被老项带走了!”
他同桌杨赫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说咱们班,就是这整栋楼,能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也就他一个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可算是玩脱了。”
“能让警察找上门,那已经很严重了!”
“不会被退学吧?”
“我看他是回不来咯。”
杨赫嗤笑:“让他混了这么久,也该滚了,一中就不是他那种垃圾该待的地方——”
话没说完,砰得一声,杨赫的书桌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桌歪到一边,差点栽倒。
动静太大,闹哄哄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
杨赫狼狈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予风一张不耐烦的脸,恼怒道:“你干什么?!”
“吵死了,垃圾。”
顾予风丢下一句,走出教室去了项海斌的办公室。
一句“垃圾”顿时让杨赫几人脸色爆红。
方思泽三人一看,互相对了个眼神,也跟着起身出了教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顾予风敲了几下,过了片刻才有老师来开门,堵在门口没有让进的意思。
“有什么事晚点再过来,现在不太方便。”
顾予风摁着老师的肩膀推开,径直往里走,刚好听到叶羽柔对谢辞的质问。
警员问谢辞:“我们了解到,你前两天刚和张星星等人发生过冲突?还为此缺考了?”
谢辞:“是,我被他们堵在巷子里,逼迫我替表弟还钱。”
“你撒谎!”
陈信宏拍桌子起身,声音骤然拔高,“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这孩子心眼太坏了!明明是你自己借的钱,非要赖在鹏鹏头上!”
一直没说话的几个校领导脸色越发古怪,校长疑惑地看向项海斌,没想到对方也是一样的表情。
项海斌实在看不惯谢辞被单方面呵斥,看向警员说:“同志,我这学生平日里确实调皮了点,但我相信他不会出去借钱,而且昨天我已经教育过他,他也认错了,我相信昨晚的事与他无关。”
“你又没亲眼看到,怎么知道与他无关?”陈信宏上了头,开口就怼项海斌。
为了保住陈展鹏,他已经顾不上表面的客套了。
项海斌:“那你们也没看到啊。”
陈信宏:“我们养他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
叶羽柔哽咽地反问:“项老师,会有父母冤枉自己的孩子吗?”
“谢辞怎么会是你们的孩子?”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后,视线扫过陈信宏夫妇,有些好笑地说,“你们的孩子只有那个断了腿的陈展鹏。”
项海斌皱眉:“你进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是来作证的。”
顾予风看向警员,“我能证明谢辞说的是真话。”
陈信宏:“你怎么证明?!你亲眼看到了?!”
警员屈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几次被这对夫妻打断问话,已经很不耐烦了。
“要不我走,你们来问?”
陈信宏只能闭嘴。
“我确实亲眼看到了。”
顾予风拿出手机,切到通话记录,随手丢到桌上,“前两天是我报的警,这事核实起来应该很容易。”
陈信宏和叶羽柔脸色骤变。
谢辞视线扫过手机屏幕,微微扬眉,想的却不是终于能证明他清白,而是顾予风这小子,原来打一开始就在演戏。
什么纯真无邪的贵家少爷,都是假的。
这小子打小心就黑,根本被骗不了一点,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那天他要是没出手,估计那几个小流氓免不了得挨顿毒打。
方思泽三人紧接着进了办公室。
江辰宇听到谢辞被污蔑借钱,给气笑了:“我这个大少爷就在他身边,他就算要借钱用得着找体校那群穷鬼借?别说谢队不混网吧,就他妈天天住网吧,我也供得起。”
方思泽对警员说:“谢队从未向我们借过钱,我倒是听说他那表弟问同班同学借过几次,只要叫他们过来核实就一清二楚了。”
警员:“你知道他问谁借的?”
方思泽点头:“知道两个,可能不全。”
警员示意校领导通知陈展鹏的班主任,把方思泽说的两个人叫过来。
没想到这一叫就收不住了,两个学生又供出了三个陈展鹏的债主,债主又召唤债主,竟然涉及到三个班级,四十九个学生。
这下子,别说陈信宏夫妻,就是校领导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警员登记了所有信息,看看时间,对谢辞他们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不少学习的时间,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不耽误,配合调查是应该的。”
谢辞起身,在陈信宏夫妻俩的注视下,和顾予风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项海斌越想越不对劲,叫住刚走出办公室的方思泽,带到走廊尽头单独说话。
“我看你平时和谢辞走得很近。”
方思泽以为他要劝自己离谢辞远点,耐着性子说:“我们一个篮球队的,肯定要比其他同学接触得多,老谢人不坏——”
项海斌抬手打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他家里的事了解吗?”
“他很少提家里的事,我只知道他寄养在小姨家。”
说到这,方思泽有些犹豫地开口,“因为他表弟,时常被体校那群人骚扰。”
项海斌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方思泽:“他有他的苦衷,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
等警员和一群领导离开后,项海斌回到办公室,给政教处打了一通电话:“赵主任,我海斌啊,我们学生档案里没有谢辞家长的联系方式吗?……不是,我是说他父母的,我有点事,想找他父母谈谈……联系不到?您这也没有联系方式吗?……哦,好的好的,那我问问他亲戚……哎哎,好,哎,好好,哎,您先忙,哎,再见。”
挂断电话,项海斌神色越发凝重。
陈信宏夫妇和一群人下楼,等校领导和警员都离开后,跟着市教育局的吴主任到停车场。
“吴主任,我们就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您帮忙保住他。”
陈信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祈求,“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们以后会好好教育的。”
吴主任走到车旁,转身对着他们,面色严肃:“这几年局里对校园暴力、校园霸凌这方面非常重视,上头早就想治治体校的不良风气了,他们敢随身带刀,如果不严惩,以后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还牵扯到了省重点,局里准备拿这事当典型来办。”
叶羽柔越听越害怕:“可我儿子也是受害者啊,他腿都被打断了。”
吴主任:“我尽量调解,结果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叶羽柔:“可——”
陈信宏拉住她,对着吴主任鞠躬道谢:“那一切就麻烦您了,之后有时间我请您吃个饭。”
吴主任没说什么,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开出去没多远,他接到局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上头发话,要亲自处理这事,你别掺和了。”
吴主任:“是哪位发话?”
电话那头:“顶上那位。”
吴主任脸色一沉。
老大接管,那就表示没任何操作的空间了。
一班教室,顾予风回到座位,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短信。
林颖:【少爷,这边已经和李局打过招呼了。】
顾予风扫了一眼,息屏,趴到桌上继续睡觉。
头还是很晕,胃里也不舒服,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数学公式。
谢辞见他无精打采的,默默关上一旁的门窗,挡住走廊灌进来的风。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顾予风还是睡得很熟。
张若川比手势询问谢辞要不要去食堂,谢辞示意他们先去。
等顾予风醒来时,整个教室只剩他和谢辞两个人,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
谢辞正在写着什么,顾予风没出声,就趴在桌上看着他。
认识这么多年,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像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的时候。
谢辞写完最后一行检讨:“醒了就起来吧,还不饿?”
“怎么不叫醒我?”顾予风声音干涩沙哑,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谢辞:“叫不醒,睡得比猪还沉。”
顾予风:“……”
顾予风起身:“你知道猪睡得多沉,你跟猪睡过?”
谢辞合上本子:“睡过啊。”
顾予风:“……”
两人走出教室,嘴里扯着些有的没的,一起朝食堂的方向去。
公安问话召唤了几十个学生,动静太大,这事毫无意外地在校园里传开了。
三天里,事件持续发酵。
到周五下午,有学生发现政教处出了处分公告,高三十班的陈展鹏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被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