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在哥谭的第一晚依旧如同圣杯战争时一样紧凑,新搭档的行动力极高,想好了就会立刻去做。
她作为从者,面对与自己相性极好御主的计划,是以自己的意志为先主动去参与的。
莫德雷德的外表是与身体被定格在拔出圣剑时的亚瑟王一致的,十五岁的少女。
而传说中没有提及的,是莫德雷德真正诞生的方式:她是人为设计创造出的人造人。
摩根对她没有感情,从一开始就只把她当成“莫德雷德”而非自己的孩子,莫德雷德的成长全部依赖于她经过调整后快速生长的身体,熟稔的技艺皆来自于厮杀。
莫德雷德在成长过程中唯一接受过的来自母亲的引导,就是:
“身为我的儿子,你有继承王位的资格,现在暂时隐藏身份服侍于王。然后——在未来将王打倒,将其取而代之”
类似的话,摩根其他的孩子曾经也一定听过,可坚定地以为自己能够从亚瑟王手中继承不列颠的,只有一人。
作为人造人,她的寿命更加短暂,当曾经一起挥剑的孩子成长为可靠的青年时,莫德雷德也许已经面向死亡了。
因此,在有限的生命里,莫德雷德几乎把所有都投入到了对亚瑟王的憧憬里,那种憧憬是如孩子般纯真,强烈到失去理智的。
莫德雷德强调自己死人的身份,强调自己“非人”的身份,并不是死后成为英灵才开始的。
嫉妒普通人,嫉妒那些拥有正常生命的庸碌的人,尽管以亚瑟王为蓝本创造的她一定是鹤立鸡群的,但当雏鸡成为成鸡,当年的幼鹤或许已经衰老死去。
生前的莫德雷德绝对不是善解人意或者合群的类型,或者说,她压根没有去理解“人类”的打算。
这听起来很混乱,但是正像刺客联盟的雷肖古,或者古往今来所有渴求长生的人,死亡的恐惧会摧毁他们一切的理智,只剩下人类求生的本能。
那是兽性啊。
莫德雷德的生命注定是烟花一样绚丽而短暂,这样的她要比绝大多数人要活的通透。
一个认知到自己生命短暂的人,她当然行事不拘一格,只求自己顺心,对于他人,从来都是如同孩子一般的直言不讳,非黑即白。
如果杰森以及蝙蝠家的众人能够见到那些生前执念过重的英雄,大概会清楚地感知到他们身为“人”的一部分,可莫德雷德是一个真实年龄还能够过儿童节的非人,她作为人去思考的时间跟孩子无异。
对杰森所描述的小丑愤怒,只是因为代入后觉得对方伤害了自己,需要还击,可实际上她现在绝对没法体会到小丑真正施加在杰森身上的伤害。
蝙蝠侠的警惕,老管家的态度,杰森在她面前随意地袒露真情,都是源自于对她本性的察觉。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闪点的老太爷见到在实验室长大的超人,蝙蝠家众人第一次遇见不会说话,作为杀人机器存在的遗孤,以及,不含贬低的讲,莫德雷德就像是家养猫有一天能够听懂人话,对杰森脆弱部分的理解大概只有——被欺负了为什么不打一架,打完了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是没打过吗?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愿意再去卡姆兰的,或者说谁会愿意再去自己死的地方啊?”
莫德雷德很不理解,杰森修整一晚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去那个什么疯人院。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死在那里啊?”
“哈?从昨天就想说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死了还是没死啊?我不是说了,你死没死我最清楚啊?”
杰森一个普通人类,生死是最好界定的。
“这样跟你说吧,就拿你的经历举例。”
杰森靠在墙上,抱着胸看着她:
“你是叛乱成功,毁灭了不列颠,但是最后跟亚瑟王同归于尽了,对吧?”
这是他曾经在契约时看见的画面,也是亚瑟王传说中的内容,莫德雷德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结果你有一天睡醒,发现多了一串记忆,是亚瑟王把王位传给了你,你成为新的不列颠之王,甚至发现,拔出的圣剑就在你手上。”
杰森打了个响指。
“去不去卡姆兰看看?”
莫德雷德甚至没有等杰森说完,就摆出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那不就应该是正确的历史吗?”
杰森可以肯定,她说这话完全发自真心,所以,他有些语塞。
“什么意思,你的表情在说你不信啊?哈,如果我再强一点,赢了上场圣杯战争,现在我已经许愿去拔誓约胜利之剑了。”
“拔不出来?怎么可能,亚瑟王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做不到?”
莫德雷德瞪大了眼睛,杰森闭上眼选择不去看她。
“行,那我就直说了,我真正有印象的记忆,是在这里被折磨直到逃离,学有所成以后带着自己的组织回归。”
杰森敲了敲疯人院的外墙,决定从上方侵入。
“但是昨天,我新的记忆告诉我,我死在了这里,后来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复活,并且在外面游历了更长的时间,然后回归。”
“最重要的是,还记得这个吗?”
“啊,是这个啊。”
莫德雷德敲了敲大种姓之刃的刃身,表示不如自己的好用。
“这个,是我在新的记忆里获得的,可是我一直记得自己拥有它……现在想来,竟然也不知道是如何拥有的。”
杰森挑出适合的绳子,准备用钩索上房顶。
阿卡姆疯人院是关押哥谭的那些人才的,这些人才要不就老实呆着,要不就在某个大明星的领导下,晚上出来找蝙蝠侠麻烦。
所以,白天其实是这里的看守更放松的时候,而杰森打算潜入这里看看当初被囚禁的地方。
这很荒谬,当新的记忆与旧的记忆同时出现,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不清楚当初囚禁自己的地方有没有被处理。
新的记忆里,不用处理,全都炸的粉碎。
可是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真正经历的部分,现在想来,竟然有多处细节是缺失的。
莫德雷德变成灵子状态消失在视野里,杰森娴熟地通过钩索上墙,到达顶部后,一点点收好绳索。
疯人院已经很久没有大乱了,但是他现在怀疑,“很久”这个时间观念是不是也是自己的错误记忆,而那个最擅长领导大乱的人,是不是此刻就正在某间病房,狂笑着等待他的到来。
从通风管道进入阿卡姆,杰森一边根据地形图寻找合适的出口,一边悄悄观察,对照着自己印象里的疯人院与现实的区别。
没有,还是没有。
一路潜行,杰森始终没能找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差异,如果要确认什么事的话,他现在只能去寻找那个充满痛苦的地下空间。
他顺着熟悉的通道,避开了几波看守人员,来到了那个秘密的入口。
那是小丑的病房,现在空空如也。
悬着的心放下半截,杰森快速地撬开房门,按照印象里的方式打开了暗门。
怪异的是,这里像是有人经常维护,那些曾经留在这里的污垢,血迹,划痕,全都随着笑容的火化消失了。
不,还未必如此。
始终没有说话的莫德雷德突然开口:
“这里……这里有魔力留下的痕迹。”
杰森心中一震,他通过编纂的情节试图让蝙蝠侠把一切不合理跟小丑扯上关系,但是现在,更多真实的不合理真的跟小丑扯上了关系。
熟悉但陌生的地下室,莫德雷德感受到的魔力,自己和莫德雷德不明不白的相遇和契约……
杰森没有害怕,他早已不再把当初的一切视为永恒的梦魇,尽管那些伤痛不可避免的在他身上和精神上留下了烙印,但,有爱着他的人在给他帮助。
“做好战斗准备吧,莫德雷德,这也许会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这个对手,绝对不要掉以轻心,如果你要什么手段可以直接毁灭他,绝对,不要留手。
这大概是认识以来杰森最慎重的交代,莫德雷德没有迟疑,直接在一旁显形。
血红涂装的牛角盔甲在昏暗的地下室中格外狰狞,盔甲甲片互相摩擦的声音与杰森手电筒的亮光一同出现。
两个人并排前进,莫德雷德略微领先。
随着不断深入,杰森开始发现这里的不同,原本用来折磨他的地方只是罪犯们共同发泄的房间,而现在这个地方被扩展成了看不清前路的大厅长廊。
手电筒的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墙阻挡,无力地停留在周围一米之内的距离。
太安静了,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声音,让莫德雷德想起曾经在罗马尼亚与开膛手杰克对抗的场景。
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真相都在迷雾下。
好像随时会有刺客从雾中突然发起攻击,朝着二人的咽喉,心脏,眼睛……
杰森的枪已经上膛,而莫德雷德终于得以唤出那把原本存放在宝库中的王者之剑。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战斗姿态一点点前进着,杰森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行走的距离。
而在数到又一组五个数的最后一个数时,莫德雷德伸手拦在他面前。
杰森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发现长廊的洁净在这里终结,地面上充满了焦黑的灰烬。
“怎么了?”
莫德雷德用剑拨开地上堆积的灰尘,杰森看见了疑似一部分某种仪式法阵的痕迹。
他蹲下来,跟莫德雷德一起清理地上仪式以外的污物,直到,完整的阵法在眼前出现。
“照我说的念。”
莫德雷德突然开口。
她暂时隐藏了头盔,漏出真容,看向杰森。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周而复始,其次为五。”
杰森突然想起刚刚走到这里的步数,他看了一眼毫无改变的现场,转头看见莫德雷德眼里的认真。
“……满盈吧,其次为五。”
当男人的声音落下,原本漆黑的仪式突然亮起了醒目甚至刺眼的红光。
杰森感觉到有一种抽血时针头刺入皮肤,刺入血管的刺痛感,一阵微弱的无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离开了仪式的范围。
回头看,紧身衣胸口蓝色的标志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嘿,小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