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奴才的错,还请王爷饶恕。”门房的人听到霍慎怪罪的话,自然是赶紧认错连忙道不敢,得了霍慎让他下去,他如同被赦免般长松了口气。
先前有苏夫人仗着王爷的名头在府里霸占着王爷不放,谁也拿不准季姑娘在王爷心里的位置,但王爷光是因季姑娘在府外等候了一会儿就动怒,好像还是季姑娘在王爷心里更加重要?
见到门房的人离开,霍慎撇了眼安然入睡的苏清清,好看的眉头紧锁,缓缓起身重新唤了人进来伺候,让下人搀扶着他往偏间走去,这身体昏迷了好些日子步履略显缓慢,抬脚的动作都显得略微笨拙。
搀扶他的奴才欲言又止,王爷大可以就在这房里见季姑娘,何必费心思换到偏间,就算不想季姑娘看见苏夫人而生气,也可以用屏风将前后隔离,省得这般折腾来折腾去换房间。
身边奴才想什么霍慎并不知,他低头无意般出声问道:“你唤做什么?”
府里奴才都是新安排的,霍慎看着他们基本不怎么认识,从醒来就是一堆事情,他也来不及看府邸奴才名册,现在他终于想起问了。
“奴才名唤福子。”
“你倒是恪尽职守。”霍慎说了这么句话。
福子是昭王府开府后,被安排在霍慎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他也是苏清清忽然晕倒,霍慎着急唤人请医官入府,最先冲进房间查看情况的奴才之一。显然有些事霍慎嘴上不提,可心里瞧得一清二楚。
到偏间门口,霍慎自己扶着门框站稳,不再让福子搀扶,不过挑眉肃着嗓音吩咐道:“告诉王政让绿竹白菊过来伺候夫人,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他那王府长史也别当了。”
福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主子竟记得住自己,就突然被吩咐办这么件棘手的事,登时心里泛苦。
昭王未回京前他们常聚一起讨论王府旧奴,所以他也听说过绿竹白菊二人的名字。
听说她们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二人会武且待王爷忠心耿耿,当年她们没有请命跟着王爷去西北还让人觉得颇为奇怪,认为传言王爷身边的人忠心耿耿也不过如此,到头来只有邬司宁愿意跟着王爷去西北,没想到现在王爷竟然想把人找回来。
别说是绿竹白菊,就是其他人也难回来啊。
自王爷被废黜之后,王府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怎么可能还找的见人哟?
福子眼见着霍慎挥开他的手,自己缓慢而稳妥地朝屋内走去,没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汗珠,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是走大运,能到主子跟前伺候露脸,现在与主子接近了几回,只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如山。
福子低声领了命赶紧往出走,他得尽快把事情告诉长史。
那边门房已经着人带季竹吟入府,伏低做小地跟季竹吟赔罪道歉。
季竹吟带着敛秋念夏跟在门房身后,由着门房的人领路,心底一片冷漠,可面上还是浅笑盈盈地表示他们也是按照规章办事,“我怎么会怪罪你们,王府本就不是谁想进就进的,规矩严苛些并无不当。”奈何她季竹吟就是在此规矩之外的人。
这话就算季竹吟没有说,门房的人也已经警记在心,下面是万万不敢拦着季姑娘。
昭王府的路季竹吟熟记于心,眼下还有门房的人在前面带着,她应该不会有慌乱之色,可结果却是她慌乱得裙下脚步凌乱,裙角都晃出惶惶不安的弧度。
直到被带入南苑,走入霍慎所在房间,见到他的瞬间慌乱情绪被死死压下。
季竹吟让敛秋念夏守在外面,自己立即加快脚下步伐朝霍慎走去,温温嗓音密切喊道:“阿慎!”娇柔脸上的喜色毫不遮掩,水汪汪杏眸含水若情。
她鸦青色长发高绾,攒着碧色透玉扁钗与缠丝珍珠玉步摇相互辉映,一身月白兰花刺绣交领上衣,与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长裙,浅浅而笑说不出的温婉如水。
“竹吟给王爷请安。”季竹吟朝着霍慎屈膝行礼。方才拿声“阿慎”,是因为多年不见,思念过切之下没忍住,情不自禁喊出口的,而如今这一行礼则是她谨记尊卑规矩。
“快起吧,坐下再说。”
季竹吟提了口气才起身,她目光扫过榻上还留着的一边位置,最后缓缓坐到他对面圆凳上,而不是与他坐同一檀木榻。
眼前男人容貌比之四年前更加出众,眉宇间是成熟稳重之色,端正疏朗,竖直挺阔,若说十七八岁的他是京城最风流不羁的少年儿郎,如今却是已然成长为真正的男人,这四年确实是她错过的四年。
霍慎见到季竹吟盯着自己瞧,他高挺鼻梁下性感薄唇轻轻扬起,掀开眼皮敏锐如鹰眸回望季竹吟,眼底如古潭般波澜不惊。
季竹吟被霍慎目光看得心绪不宁,想起京城掀起的流言,她心口犹如压着块巨石,让她心跟着沉入幽深谷底。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自己与他的婚约还作不作数,想问他他自西北带回的女人到底是谁,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问这些。
“……这几年你可还好?”季竹吟出声询问,紧张得揪着衣角。
“你是想我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想你好。”季竹吟生怕回答晚,他话音未落,她这边话已脱口。
霍慎笑了笑,“过来。”
忽然闻得霍慎唤自己过去,尽管季竹吟心头升起疑惑,可还是缓步行至他面前。
霍慎没有着急开口,而是指了小几另一边示意她坐下。
她心中乐得与霍慎亲近,只是不知道霍慎是如何想的。见到霍慎这般主动邀请自己落座,季竹吟略迟疑了下便坐下去。
待她坐下后,霍慎才出声:“送你的。”不知道霍慎怎么弄的,他变戏法般拿出一只彩色斑斓的花猪,朝季竹吟的方向递了递。
“这是?”季竹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抬眸好奇地望着霍慎,又凑到近前看他掌心摆着的小花猪。
花猪不过男人巴掌大小,但是造型美观,色泽莹亮,形象浑厚饱满,生动诙谐,活脱脱的贪吃小花猪。
霍慎指尖落在小花猪圆滚滚脑袋上,磁性而富有魅力的嗓音解释:“西北特有的彩塑,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特地给竹吟的吗?”
“你说呢?”霍慎反问。
即便四年过去霍慎依旧保持当年习惯,只要去到一地方就会会给她带礼物,这让她心里瞬间对两人感情放松不少。
季竹吟眼底浮现欢喜松快,她捧着霍慎送给她的小花猪,丹唇轻启:“谢谢阿慎。”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霍慎偏了偏头,继续道:“你不爱吃腊制菜色,不然该让人送腊驴肉回京,西北用特殊手法熏驴腿肉制作而成,洗净上头烟灰后驴肉色泽红润,质地细密好看,不论是炒还是蒸皆酥香可口,五味俱佳,百食不厌。”
随口就能提起对方喜好,就像已经记在脑海深处,这让季竹吟愣着看向霍慎,回过神后她脸上笑意越发浓厚:“没想到阿慎竟然还记得我口味,不过如果是阿慎喜欢的东西,竹吟应该都会喜欢的。”她说的话里似乎藏着话,看着像是指物件又像是指人,不由得让人细思她是不是在暗指自己不会容不下苏清清。
抬眸望向眼前温婉贤淑的女人,听到她暗藏玄机的话,霍慎唇畔似有若无地勾起笑意,“竹吟喜欢就好。”说完,霍慎话头一转,“你怎么回京了?我记得近段时日是卫国公夫人到善化寺焚香诵经的日子,你该陪在卫国公夫人身边的。”
“可我实在放心不下阿慎,不回京城我心里都不得安宁……原本想过来瞧上一眼,照顾照顾阿慎的,可是我怕给阿慎添麻烦。”季竹吟说话间眼神不断暗暗撇着霍慎,仔细打量他脸上神色。
“哪里能让你照顾我,这些事情有王府下人足矣。”
听到霍慎口中突吐出“王府下人”四字,季竹吟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照料霍慎的人,一直都是他从西北带回的苏氏,可如今霍慎却跟她说有王府下人照顾他,按理说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谁照顾的他,那是不是意味着苏氏在他眼里犹如下人?
不过季竹吟可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开门,她今儿过来主要是探探霍慎情况,见到他还能谈笑自如,便清楚他身体还没有到很坏的地步,总归只要时间足够是能养好的。
两人交谈不过小半刻,季竹吟就提出告辞,懊恼自己不该打搅他养病,说话间她不断用眼神瞥着霍慎,温婉眸子此刻更像勾人的钩子,在霍慎面前她一直都是体贴小意,顾全大局的姿态,可又时不时的朝霍慎抛出诱饵。
“这王府还如从前,你想几时来就几时来,不着急一时半会儿。”他没有再留季竹吟,却又在喊福子送她出府后,倚靠在窗台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季竹吟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立马回身往后面望去,见到霍慎趴在窗沿之后,她眼底闪过深思,高兴的朝霍慎摆手,而后如她所料他好脾气地在回应她。
等再也看不见季竹吟背影,霍慎指尖在榻上小几上轻轻点着,点过的地方连起来能组成一盘棋局,一场从更早以前就开始,到现在仍不曾结束的局。
他支起脑袋半阖眼眸靠在小几上。
真永远是真,假永远是假,都说戏做着做着就成真了,可他清楚这样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