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金悦酒店的茶水间已经开始提供热柠檬茶，王昕小助理拿杯子接了一杯，急急忙忙端回办公桌。
他作为秘书部的前台，需要时刻在季董的办公室旁坐班，不像刘助理能随便进入办公室。
内线电话响起，王昕接起，本以为季董会照常吩咐接水拿包的任务，哪知他只听到淡淡一声：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昕心情忐忑地推门，走进办公室。
季董在看文件。
在王昕为数不多的任职印象里，季董身形消瘦，常年免疫力低下使得他身上有一股强势与病弱结合的特殊气质，总是埋头看枯燥无聊的文件，仿佛就是个批文件机器。
可训斥部下时，言语却充满了威慑力，有种上位者自带的居高临下与震慑。
愣神时，季董已经开口了。
“昨天的晚饭好吃么？”季明谦问。
“啊？”王昕一愣，回过神后局促地点点头：“好吃。”
昨天季夫人热情邀约，他抹不开面子，便在季宅吃了晚饭。
算算时间，他开心地推杯换盏时，季董还在公司深夜加班呢，难怪季董特地把他叫来询问。
王昕急忙解释：“季夫人听我是孤儿后，十分可怜我，才......”
“我难道还能和你计较一顿饭。”季明谦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和我爸妈这么熟悉了？”
“上次送包的时候，季夫人说和我有缘分。”王昕老实答。
“还有呢？”
“哦，季夫人说有难事可以找他们求助。”王昕道。
季明谦放下笔，揉揉酸痛的眼睛，靠在椅背闭目养神：“怪不得五天吃了三顿饭，你挺讨我父母喜欢啊，都快成我干弟弟了。”
“王昕，觉得我父母人品怎样？”
王昕不解，认真回答道：“您父母是大善人，我、我不瞒季董，我吃饭时好几次都感动哭了，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季明谦觉得好笑：“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父母请你吃饭，无非是在做给我看，叫我心里不舒服罢了。”
这话如一道霹雳，把王昕砸得晕头转向，他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王昕断然否决。
“我爸妈从未对外人这般热情过，偏偏你又是我的生活助理，你难道没想过其中的关联么？”季明谦问道。
王昕的脸色隐隐有些崩溃，他自小在养父母家看脸色度日，大学里整日苦读，也没体会到多少温情，好不容易感受到家的温暖，竟然只是利用他？
不可能！
王昕摇摇头：“季董，季夫人待我一片真心，您不能用阴暗的眼光看所有人，要阳光一些。”
季明谦笑了：“你还来教训我了，你知不知道季家助学基金的成立人是我？”
可王昕依旧固执地梗着脖子：“可钱不能解决一切，如果您少看重金钱，与家人的关系也能融洽和睦了。”
看来王昕与父母吃饭时，听了不少季家八卦，以及父母的抱怨。
季明谦的脸色骤然冷下来，连眼神都带了杀气。
“是同我父母熟络了，让你觉得具备了冒犯我的资格？”他淡淡道。
王昕恍然清醒，急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有感而发，您千万别介意。”
这时办公室大门突然被推开，刘助理急匆匆走进来递过手机：“季董，游乐园突发情况。”
季明谦接过手机，同时冲王昕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王昕满脸后悔，几乎要哭出来了，刘助理望着他出门落寞的背影，觉得奇怪：“明明已经熟悉工作流程了，王昕怎么还惹你生气。”
季明谦：“我没生气，不仅如此，我带他去我参加我表姐的生日宴会呢。”
刘助理诧异：“啊？”
*
当年母亲施荷嫁入季家，算是高攀。
施家虽然也从商，但生意体量与在A城翻云覆雨的季家相比，根本不够看，当年施家也是费了好大劲，举全家之力，才让施荷赢得季老爷子的认可，成功联姻。
季家虽落魄了，但生意体量也比施家大的多，二舅施跃也常送来些商业项目，两人合作很愉快。
今日表姐的生日宴会，他应该出席。
车辆停在酒店门口，季明谦带着王昕一起下车，一进门小表妹就扑到他怀里，奶声奶气：“哥哥好。”
“乖。”季明谦微笑着揉揉她的冲天揪。
宴会厅大门打开，灯火璀璨，纸醉金迷，来往人群衣冠楚楚，一阵阵恭贺声传来：
“季董来了，您这边请。”
“季董果然遗传了当年季老爷子的风范，商业精英！”
“嗨，咱们施家基因只起到个陪衬作用，还是季家祖上积德。”
......
众人将季明谦团团围住，连表姐也笑意盈盈的举杯寒暄，言语谦卑，仿佛季明谦才是今日生日宴会的主角。
“弟弟你能来，我激动得要哭了。”表姐扶着精致的脸蛋，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
季明谦扭头看看四周：“我妈呢？”
“姑姑在茶厅说话呢。”表姐急忙道。
季明谦点点头，拽着一脸懵逼的王昕小助理，离开人群向茶厅走去。
他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中，而聚集的人群还没散，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指指季明谦离去的方向：“这位就是季董？继承了季家所有的家业？”
“是呢，一点资产都没留给姑姑两人，我姑父伤心得葬礼都没去。”表姐一脸神秘。
中年男子不解：“可不都说他是......他是丧门星么？还把老爷子克死了，怎么季老爷子反而十分信任？”
一个老妇人拍拍他的手，细声细语：“恶鬼转世才能迷惑人心呀，听说他当初没日没夜在医院伺候老爷子，老爷子就感动了，亲儿子也不管了！”
“十八岁？心机如此深沉？”
表姐轻掩小嘴，高深莫测：“不然呢，能将家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能是等闲之辈？”
一位施家亲戚也啧啧感慨：“季明谦不受季家待见，本来以为他会被施舍点钱，随便打发出去，谁能想到一下子就翻身了！”
“可怜了季旭，竟然被自己亲儿子算计。”
角落里的茶厅里较为安静，四五人聚在一起说私密话，施荷浑身珠光宝气，正在与几位贵妇人谈论季烛耀。
“大家都说小姑娘贴心黏人，可我家烛耀一整天妈妈妈妈喊个不停，哎呦我心都要化了。”施荷笑容满面。
“这么贴心的儿子，真是难见呢。”旁人奉承。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闲谈：“母亲。”
施荷抬头一看差点被茶水呛到，季明谦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王昕小助理。
她以为季明谦想求和服软，忙暗示道：“你弟弟在外头呢，最近他情绪可低落了。”
——岂止是情绪低落，季烛耀拿不到营销费，整日发脾气，差点把家砸了。
季明谦却不慌不忙在对面坐下：“我今日找您有其他的事情。”
施荷眼神疑惑，看着他身后一脸没见过世面到处张望的王昕，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明谦刚要提起话头，忽然察觉到另外几个贵妇人，冲众人介绍：“身旁这位是我的王昕小助理，我父母很喜欢他，想认他为干儿子呢。”
“干儿子！”众人惊叹。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王昕的身上，从头发丝到泥泞的鞋跟，再到小家子气的举动，仔细评估了个遍，低声窃窃私语，眼中透出嘲笑的意味。
显然在苛刻自傲的“上流圈层”人眼中，王昕就是个土包子，根本上不得排面，认干儿子就是自取其辱。
“施荷，你是不是看施跃两人中年得女，自己心里也痒痒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揶揄。
“哈哈哈哈哈。”另外几位贵夫人捂嘴轻笑。
施荷感受到众人眼神的讥讽和迷惑，气得忍不住抓紧了手包。
“有话快说。”她低声对季明谦道。
季明谦指了指王昕：“王昕的家乡贫困，公司打算举行一次助学基金慈善拍卖会，妈，你捐点东西吧。”
施荷惊讶：“我？”
“对呀，这是季家创办的助学基金，您当然得有所表示。”季明谦理所当然。
方才的年轻女子听到要做慈善，了然道：“怪不得施荷你要认干儿子，原来在做慈善啊，我也捐点。”
说罢褪下了一条翡翠手链。
“谢谢支持，届时邀请函会发到您家，您一定要来赏光。”季明谦示意王昕接过翡翠手链。
别人都捐了，施荷再不捐就说不过去了，她用王昕从没见过的陌生冷淡的目光撇了王昕一眼，端身斜眼问：“你家乡很穷啊？”
王昕手足无措，只能点头。
施荷磨蹭了半天褪下一颗钻石戒指，扔到王昕手里时，狠狠瞪了王昕一眼。
王昕一直面对和善温柔的施荷，从没被施荷这般对待，吓得手都哆嗦了一下，眼神一直发呆。
直到跟随季明谦走出茶厅时，他还心惊胆战，捧着钻石戒指问：“季董，这钻石戒指是不是很贵啊？我看季夫人很不高兴。”
“四五万吧，差不多是她去一次美容的钱。”季明谦道，拍拍王昕的肩膀：“我母亲只是不喜欢赔本的生意。”
说罢转身离去，徒留王昕傻傻地站在原地。
*
与此同时，季旭面色焦灼，满场寻找季明谦，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季明谦吐出营销费。
可季明谦没找到，抬眼撞上一人，竟是周凯！
老朋友来了，自然要好好闲聊一番。
“周哥也来了？我以为这种小场合，你不会到场呢。”季旭熟络地碰杯。
“哈哈。”周凯明显憔悴了不少，但精神尚可：“你知道我家里的孽障，出了点风波，不过都平息了，媒体都爱乱写。”
提到儿子，季旭开始大倒苦水：“起码你儿子听从你，不像我那个儿子，整天就知道气我。”
周凯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慢悠悠地抿了口酒：“明谦又惹你生气了？我倒是听公司人提过一嘴。”
季旭挥挥手，一言难尽：“不提了，丢脸。”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凯晃动酒杯，目光入狐狸般落在他身上不停审视，思量了一会儿试探道：“不如我去说和下？我在他面前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你有什么话语权，他去温泉酒店相亲，都不告诉家里！根本没把父母当人看！还能尊重你这个前辈？”季旭恨得咬牙切齿。
周凯却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温泉酒店？”
“真巧，周锐出事前也去了温泉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