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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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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狭窄的巷子口,有一道雪白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巷子深处被灰黑的阴翳笼罩,只能看见有一个人形的轮廓模糊地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两者像是在无声对峙,谁都没有先开口。

花言注视着对方被路灯所散发出的余光勾勒出的黑袍边角处时不时往下滴落的粘稠猩红,逐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原本是想在太宰治他们的视野里走远消失,出于保险起见,再转进空无一人的小巷用「细雪」掩盖身形,最后悄悄去擂钵街调查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现在这个完美的计划卡在了中间,比如说这并不是空无一人的小巷,再比如说他遇见这个——像是杀了人正在逃离犯罪现场的罪犯,似乎是「组合」的那个神父——纳撒尼尔·霍桑。

他记得这个时间点……「组合」神父的任务好像是在当异能者杀手。

其实跟对方遇上了也没什么,对方杀不了他,战斗起来顶多受点伤,因此真正让花言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表情凝重地捏着兜里意外收获的纸币,怀疑起他的运气是不是开始遵循了运气守恒定律,似乎自从遇见了系统,他一贯被神青睐的好运就变得不稳定了起来,像是幸运被霉运中和了似的。

比如说擂钵街“茶泡饭之神”的事情,又比如说他跑遍了费奥多尔在横滨的据点都没有找到后者丝毫踪迹的事,再比如说现在。

虽然“茶泡饭之神”的事情给他带来了资金,但后面这些事情能他带来什么呢?勇士的勋章吗?

花言一边提防对面会暴起攻击他,一边暗中选择异能准备逃跑。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这严格来说也不算倒霉。

既然他打算拖延费奥多尔的入狱计划,为此想要在最后咖啡店下药那一步前多准备几个保险,那他现在完全可以先绑架霍桑,让对方没办法对武装侦探社社长下手,这样费奥多尔的「共噬」计划不就需要重新布局了吗?时间不就拖延出来了吗?

花言逃跑的想法瞬间逆转,他反客为主,准备将对方拖进「安妮的房间」。

「深渊的红发安妮」发动距离有限,他必须再靠近一点对方才行。

在花言有所动作的那一刻,霍桑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滴落在地的猩红血液瞬间被施加异能拔起,尖锐而又锋利,像是拖拽着光尾的长枪来势汹汹。

花言无视了那些朝他袭来的血弹,一层赤红围绕身体的轮廓蔓延,速度在重力的调整下提升至最高朝对方冲去。

反正那些攻击他躲也不一定能躲得掉,不如全部交给运气,如果运气不好重伤濒死了还能用「请君勿死」治好,因此不如直接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浮动着金色文字的血弹擦过花言身侧钉入身后的墙面,过快的速度卷起的气流将花言盖的严严实实的兜帽吹到了身后,雪白的发丝在黑袍人假面背后无神的瞳孔中扬起。

狩猎者与猎物的逆转仅在一瞬间。

黑袍人哪怕反应过来想要踏着血弹拉开距离也已经来不及了,被重力加持的速度早已超过了普通人能够达到的范畴。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够触碰到彼此,但足够花言将对方拉进「安妮的房间」了。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巷子里瞬间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梦幻的粉色调房间出现在霍桑眼前,他麻木空洞的眼眸毫无波动,像是已经遗忘了这个本该熟悉房间,也像是对此毫不在意。

他抬起手想要再一次对眼前的异能者发起攻击,然而没等指尖的血液凝聚而出,一个巨大的木偶娃娃凭空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将他拖进了最深处的房间。

一切都非常顺利。

花言安心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衣物,确认没有粘上什么血迹后,解除了异能重新出现在巷子里。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巷子里安安静静,既没有行人路过,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乱七八糟的杂物堆积在角落,连一只流浪猫都未曾出现,属于夜晚的静谧掩盖了所有。

这样一看,这里实在是个犯罪的好地方。

花言伸手将兜帽下的墨镜推到了头上,视野瞬间清晰了许多。

之前一直怕出声让宿主分心导致受伤,而被迫安静的系统见战斗已经结束冒出了头,【宿主,接下来你是要去找咖啡店吗?】

[你见过大晚上去喝咖啡的吗?]

花言对系统在人类常识方面的知识匮乏又有了新的认知,不过看在终于做成了一件能够拖延「共噬」计划事的份上,他心情很好地告诉了对方答案。

[接下来我们去擂钵街,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他们都知道“茶泡饭之神”的事了。]

花言身影重新被「细雪」掩盖,他慢吞吞地朝擂钵街走去。

[如果真的影响那么大,那应该挺好调查的。]

【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明明宿主你只是在擂钵街发茶泡饭而已,为什么他们会突然调查?】

系统早在听见太宰治问出“茶泡饭之神”时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哪怕它不用呼吸,生怕自家宿主一个露馅,他们就要被抓走去蹲局子,进而被发现是黑户,然后牵扯出一系列问题。

[确实有点奇怪。]

花言时不时绕过地上一些容易留下脚印的区域,一心二用地跟系统聊天,他随口说道,[总该不会是港口mafia怀疑到我头上了,又或者是之前去费奥多尔据点踩点被他察觉到了吧?因为他们的动作,所以才引起了武装侦探社的注意?]

毕竟他这些天干过的亏心事就这两件。

港口mafia应该是没有发现他的,当时做的很干净,哪怕留下线索也是他们自家人的身影,只不过……

花言想到太宰治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又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而第二件事——他去费奥多尔据点踩点的事,对方就算察觉到了应该也怀疑不到他头上,他吸取了船上的教训,不止用异能掩盖了身形,走时还不忘一边走一边擦痕迹,保证连个指纹都没留下,但是……

花言又想到拐角遇见「组合」神父的事,再次不确定了起来。

[马路牙子啊……]

花言心事重重地问,[你说我该不会其实是倒霉蛋子吧?]

系统显然没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你不是花岗岩子吗?】

花言:……

[你其实在偷偷升级吧?现在都会说冷笑话了。]

【什么是冷笑话?】系统不明所以。

[好了,现在更冷了。]

花言面无表情地拢紧斗篷,抬起头看向夜空,每一次他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时,天总跟要下雨了似的,阴沉沉的不看见月光,只有零星几颗碎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也不知道究竟是干坏事遭天谴的预兆,还是他的好运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发力了。

……

昏暗的房间被来自于电子屏幕的无机质冷光照亮,屏幕中像是信号不良般跳动的雪花斑点让房间内的所有物品轮廓都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坐在电脑前的紫眸男人注视着屏幕中监控信号的中断下意识啃咬起指尖,本就苍白的面容在跳动的黑白光点下裹挟上了几缕孱弱无比的病态气息。

就在刚刚,他在「组合」神父上放置的监控定位消失了,确切来说,是在那个一身白的“不速之客”靠近的那一刹。

是被异能连人一起抹消掉了,还是被转移到了异能空间里?

费奥多尔指尖点下倒回键,又从头看了一遍霍桑遇见那个白色身影的全部经过,他们相遇的时间很短,不到十分钟,甚至这十分钟里,还有一半时间在对峙——两者都像是没想到会遇见,所以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样。

这样看来或许对方并不是专门为了霍桑而来,而是在那几分钟的对视中忽然产生了攻击的想法。

只见视频里浑身都裹在斗篷里的身影倏地动了,与此同时监控佩戴者也动了起来。整个视频镜头都摇摇晃晃地一下子拉远,泛着金色光点的血线拔地而起,凌厉地朝那道身影刺去,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对方也没怎么刻意去躲,却就是打空了,每一发血弹都刚好与对方擦身而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直到看见对方被气流吹起的兜帽下所露出的那半张白皙又年轻的脸。

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

而且十分眼熟,有点像那晚在「骸塞」从空中坠落到他面前的青年——不过他记得当时对方并不是白发,也没有这么长,是异能效果吗?

再加上熟悉的身形,以及这种巧合到有些诡异的躲避攻击情况来看,那夜船上遇见的“不速之客”大概率也是对方。

不,不用说大概率,应该就是。

在这个结论之下,连费奥多尔这些天所遇见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他在刚刚登陆横滨时就莫名其妙地被港口mafia死死盯住,按照原定计划港口mafia不可能这么快注意到他,一个早有异心的干部不可能会与港口mafia保持频繁的通讯。

这让他下意识认为那位“不速之客”是港口mafia的人,但在调查了一番后才发现不是,港口mafia甚至不知道那位“不速之客”的存在。

港口mafia盯上他是因为码头仓库货物的失窃,让港口mafia的首领想起了那个消失的干部,进而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这两个时机卡的太好了,近乎是他上岸的当晚,码头仓库货物就丢失了,看起来就像是他干的一样,但事实上费奥多尔根本不会去干这样引人注目的事,这绝对是有人想要利用港口mafia对付他。

没等这件事情解决,费奥多尔又很快注意到了一个新的异常——他在横滨早就准备好的据点里有被潜入的痕迹。

那些痕迹很细微,被刻意抹去过,如果不是他知道有个据点阳台落灰很严重,八成也发现不了那些细微之处。

他仔细排查发现近乎所有准备好的据点里都有被入侵的痕迹,这使得他不得不更换一个新的据点,新据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挑选准备,因此很多地方都不如早已准备好的那些旧据点好用。

现在再加上现在霍桑的失联,费奥多尔终于确定了那个一直如影随形盯着他的人就是那晚遇见的“不速之客”,也是最初「骸塞」中落在他面前的青年。

这样一来,连对方为什么在遇见霍桑时先是愣了一下都有了很好的解释,这八成是因为霍桑带着面具,对方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树敌众多,一时之间没办法判断出对方来自于哪个组织,又有什么目的,哪怕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应该影响不到自己后续针对港口mafia的计划,也仍旧有些苦恼,这意味着他短时间内处理不了对方。

对方对自己近乎了如指掌,无论是自己会出现在那艘船上的信息,还是自己在横滨的据点,都不是秘密。

如果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在「骸塞」中不动手尚可以解释为异能被剥离了,那为什么在船上时不动手,而是在现在才开始对霍桑下手?难道是因为“假面暗杀者”的事情起到了某种催化剂的作用?让对方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并没有太多可用的人?

又或者是……对方真的什么都知道,甚至包括他隐藏的所有后手?

近乎于无的线索得不出任何结果,但费奥多尔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这种类似于幻象的空间系异能,以及一身雪白的模样,让费奥多尔想到了擂钵街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茶泡饭之神”,擂钵街众人对后者的描述与那晚的“不速之客”近乎相同,甚至就连对方消失的时间都与他再次进入横滨的时间吻合。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起身拿起放在靠椅上的白绒黑斗篷。

去调查确认一下吧。

虽然那些人说“茶泡饭之神”已经消失,但如果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对方在得知了这场擂钵街的风波后,极有可能会再次返回这里——如果这里还有对方在意的东西。

……

擂钵街诞生于后天爆炸导致的深坑,里面虽然有的地方通了水电,但大体还是一片漆黑,从上往下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容纳的不可名状之物睁开了眼睛。

夜晚的擂钵街比白日要安静一些,也可能只是表象,毕竟在这种被遗弃混乱之地夜晚是罪恶的温床。

花言没有在擂钵街周围看见白日里的身影,也许是离开了,也可能是躲在了暗处,总之无所谓,异能的掩盖再加上夜晚的视野受阻没人能发现他。

花言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擂钵街,顺带绕开了混战常发地带,他一路从散发着微弱灯光的擂钵街外部筒子楼区走进了犹如深渊的内部,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无论是隐匿在黑暗中零零碎碎传出唾骂与拳脚相加的混战,还是用铁皮与腐朽木头搭起来的简易棚子与角落的阴影里零零星星躺着的、生死不知的流浪汉,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一如既往……

也不全是。

花言停下了脚步,眼前原本应该是空旷的荒芜之地上出现了一个鸟居,借助昏暗的星光能够隐隐约约看清鸟居的大致轮廓与材质,这个鸟居十分简陋,却并不潦草敷衍,它是由腐朽废木与铁皮搭建起来的,如那些流浪汉的栖身之所一样。

而在鸟居之后,是一处由同样材质搭建起来的棚子,棚子下方摆放着一个神龛,简陋的神龛里是一个形状像小刷子一样的东西,也许是神像,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花言对于这方面不太了解,只能大致从形状联想,哪怕这些东西都简陋的像是小孩过家家一般让人难以辨别。

系统识别了半天也没能识别出形状如小刷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按理来说这里面应该是神像,但是太陌生了。

【宿主,这是他们给你弄的神像吗?“茶泡饭之神”那个?】

[也许是吧?]

花言也有些不确定,怎么他这段时间没来,擂钵街这些人连神位都给他搞出来了?

系统大为震撼,【可……宿主你只是给他们吃了茶泡饭而已啊!这个世界的神位这么容易得到吗?】

这个问题花言也很难给系统解释清楚,毕竟他也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在意自己,这种发展看起来有些夸张荒诞,但仔细思考也在情理之中。

花言已经明白擂钵街的异常所在了,八成是因为自己消失太久,让那些原本就以为他是“茶泡饭之神”的人误以为自己因神力不足消失了,而在一贯的说法中,神明的神力与信仰力挂钩,越多人信仰,那名神的神力就会越强,也越有可能重新出现,于是那些人便开始宣扬“茶泡饭之神”,再加上自己确实频繁出现在了擂钵街,因此这个传教应该相当顺利……

只是……

[这并算不是神位,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信仰而已,只要他们的信仰能够让他们生存下去,那么这个信仰是不是神都无所谓,而现在刚好“神”这个词汇能够更好的描述出他们的情感,所以才有了这个“神社”。]

花言唇边溢出一声无奈与怜悯的叹息。

系统似懂非懂,它不明白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听明白了这里的人不一定需要的是神,也意识到了自己宿主现在好像心情不太好,它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对方,却又被对方的举动噎了回去。

【宿主你在干什么?】

花言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不过鉴于这个系统还是清澈愚蠢的实习系统,他大发慈悲地告诉了对方。

[我在放贡品。]

夜空犹如岩石层般厚重的云层恰到好处地裂开了一条缝隙,一簇月光从中倾斜而出,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空无一人的寂静神龛前凭空出现了一碗茶泡饭,茶泡饭端端正正地放在神像前,犹如供奉般。

系统当然知道对方在放贡品,但是它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说这里的人需要的不是神,表现出来的也是一副不信神的样子,下一秒却给自己的神像放贡品,这是否有点矛盾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花言解释道。

[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个像,没有贡品太磕碜了。]

【其实是第二个。】

系统默然提醒,【宿主你的翻盖流麻夜光人像还带二维码扫扫读取人生的墓碑前有很多贡品……】

花言:……

花言沉默半晌,[我的墓碑那么花哨?]

他想象了一下有一长串前缀赛博墓碑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像是刷子一样的神像,忽然涌出一股悲凉。

[做神竟不如做尸体。]

系统:……

【往好处想想,宿主,虽然这个磕碜,但是没有人偷吃你的贡品呀!你墓碑前的贡品在举行完仪式后就被人偷吃……呃,偷拿了。】

花言愈发沉默了,[你怎么确信这个不会被人偷吃?说不准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人以为是“茶泡饭之神”的恩赐,然后一口炫完。]

花言说完更悲凉了,只觉得神龛前的那一碗茶泡饭也变得孤单了起来,既然左右都是要被拿的,那他不如多放点茶泡饭在这里,这样的话说不准还能给他剩点当贡品。

于是在无垢圣洁的银白月光下,神龛前的茶泡饭仿佛增殖了一样,不断凭空增多,近乎竖起一道“茶泡饭之墙”。

直到再也放不下了为止,花言才收手离去。

这片空旷又寂静的区域那一串轻微到近乎与不远处斗殴声响混合在一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在月光未曾照亮的角落里似乎有一抹阴影动了动,随后同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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