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镜头。”
简昭手指一个劲地扒拉着手机屏幕,恨不得把祁听寒脸上每丝毛孔都拍一清二楚。
“可以看到,我们的祁听寒同学面色发白,精神萎靡憔悴,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哎,这是为什么呢?”
祁听寒感觉简昭颇有当幼师的天赋,拍视频的旁白说得比讲故事还绘声绘色。
而自己,一个正饱受肠胃炎折磨的弱势患者正被当“看猴”一样观赏。
就不该告诉简昭拍医院素材这个主意的。
祁听寒手指捏紧了白色棉质被单: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拇指。
痛,太痛了。
简昭语言系统还在领域展开:“因为今天中午那顿对于他来说太辣了,刺激到了肠胃,我们祁听寒同学是广东人……”
简昭按下截停键抬头:“你广东哪儿的?”
拍个视频还带查户口的啊……
犹豫几秒后祁听寒回答道:“广州。”
“明白。”简昭继续架好手机,回档重来:
“因为今天中午那顿对他来说太辣了,我们祁听寒同学是广东广州人。”
祁听寒:“……大可不必如此详细地域。”
“这不是显得我俩关系熟一点么。”
简昭摆摆手排兵布阵:“你躺歪一点,要有那种虚弱的感觉……”
祁听寒:“………”
不是拍视频吗,怎么还带表演成分。
但身体却听话地沉下腰倾斜倒向一边,头靠着枕头显出无力的样子。
“我这是便于观众理解剧情,进行合理地艺术加工。”简昭说着对祁听寒树了个大拇哥:
“对,这个躺的姿势非常好。”
真的,祁听寒感觉自从遇上简昭后,自己的智商就呈指数函数直线下降。
比如现在,自己不仅乖乖地僵尸躺着,内心竟然还为简昭那句敷衍的夸奖而稍微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波澜。
“拍完了吗?”祁听寒头倒歪着盯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我脖子要酸了。”
“OK了。”简昭收回手机,低头回看视频:“拍得非常的完美。”
“一看就是有大病的样子。”
祁听寒:“………”
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使投资人了,这么出卖色相的事都能忍,这钱就该自己挣。
视线又落到简昭手中那个“战损版”叙利亚风情手机,祁听寒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不是给你买了个相机吗,为什么不用那个?”
“没带过来,我急得根本没去想拍视频的事情。”简昭有些局促地挠了下鼻尖:
“那个相机……虽然你说是投资项目,但我还是觉得收下不合适。”
“我就没忍住摸了几下镜头,别的零部件一点儿都没动。”简昭看向祁听寒:“你去把那个相机退了吧。”
祁听寒算是知道那些狗血偶像剧里男主为什么被退了礼物后总不高兴了,因为他现在就如出一辙地莫名有些恼怒。
怎么这钱花的一点儿都不痛快。
“买都买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可以退吧。”简昭去翻手机上的收货票据单:“这种电子产品都有七天无理由退款售后的。”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祁听寒冷峻的眉峰微微上挑,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晦,“为什么非得退?”
“相机质量有问题?拍出来的视频成片效果不好?”
小县城出身的那点可怜自卑感再次无所遁形地涌出来。
“没……”简昭垂下肩膀,“相机很好。”
就是相机太好,太贵重,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阶级范围了。
他受之有愧,于心不安。
“既然不是质量问题……”
祁听寒盯着简昭脸上的异样神色,瞳孔逐渐冷下来,还掺杂了点别的复杂情绪:“那你不愿意收,是因为我了…”
“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你?”
“不是……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简昭苦涩地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不收相机,又不是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在我这儿,不收我东西,就等于质疑我本人。”
“简昭。”祁听寒的俯视而下的目光沉静犀利,带了点不容置喙的压迫:
“我差退款的那点钱吗,我送你东西纯粹是因为我愿意。”
“你要真把相机退回来了,这试用期你就别想过了。”
“我………”简昭一时有些哑然,喉结上下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明明是他求的祁听寒拍视频,怎么现在平白占了这么多好处……
“祁听寒……”简昭抿了下唇,思绪飘忽得很远:“我开学那天就站在宿舍那个窗边,看着你家的车尾气一溜烟跑好远……”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出意外,我之间们不会有任何多余的纠葛。
但是……人和人真的很奇妙。
你竟然真的答应了拍“交换饮食”视频这样听着荒诞又不切实际的理由,陪我稀里糊涂地拍完了第一个视频。
“其实我收到那个相机的时候很高兴……”
简昭弯起眼睛笑起来,眼底像乘着弯弯一轮月亮,认真地垂眸盯祁听寒: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拒绝你不是因为你的问题,相反,就是因为你太好、给的太多……
我心底那点儿敏感晦暗的影子才会被刺痛得那么不安。
回想起家里拮据的经济状况,简昭的眼眸垂下来:
毕竟我的动机,可没有你那么单纯。
深露凛冽的散开微微的寒意,简昭一字一句珍被风拉扯得缓慢悠长:
“祁听寒,谢谢你的相机。”
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因为现在它的意义早已超过了“拍视频”本身。
……………………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二点,简昭和祁听寒简单地洗漱完就各自躺在床上休憩。
熄了灯后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皎洁的月光幽幽地透过白色窗帘,斑驳地撒一地碎银。
祁听寒百无聊赖地打着一局和平精英,决赛圈和人刚枪惨败后,干脆地熄屏把手机塞枕头下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侧脸一转,就透过白色的隔间纱幔窥见了简昭侧躺着的身影。
少年骨骼线条流畅漂亮,清瘦的背脊微微躬着蜷缩起来,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
“挤在这么小一张床上……”祁听寒放缓了动作,仔细端详着简昭熟睡紧闭的双眼:
“真的能睡着吗……”
祁听寒伸手去试探对面人的鼻息,扑散在指尖的温热气息缓慢而悠长。
“真睡着了……”
祁听寒鬼使神差地没收回手,而是继续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上,手背轻轻抵在了简昭的额头上:体温正常。
还好,没发烧……
“唔……”或许是感受到了差异的温度,简昭微微的皱起了眉,一个翻身将祁听寒的手指压到了后脑勺。
先动手的祁听寒倒打一耙:“…………怎么睡觉都不老实。”
祁听寒手腕微微发力,将手指一根根从简昭软趴的发丝间抽出来,腕节凝滞在半空,却被一股温热的体温圈住。
“干嘛?”简昭困倦懒洋洋地微眯着眼睛,声音是被打搅软趴趴的喃呓:
“你大半夜睡不着,怕黑?”
“谁怕黑了。”
祁听寒瞳孔里倒映出简昭模糊的影子,漆亮的眸子在月光下细细闪动着柔和的光:
“我是怕你夜里着凉感冒,发烧晕过去了。”
“睡吧……”简昭松开手,边打哈欠边在祁听寒手背轻轻拍了下,像哄三岁小孩似的:
“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别怕。”
“说了,我不怕黑。”祁听寒侧过身去躺好,高大挺拔的躯干覆下一层浓重的夜色阴影:“你陪不陪我都无所谓。”
“好好好。”简昭轻轻笑了下,清亮的声音浸在月亮里被发酵得像奶糖一样柔和:“是你陪的我。”
“我现在好困……祁听寒我们睡觉好不好?”
“嗯,我要睡了。”祁听寒睫毛轻轻翕动了下重新合上眼,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刚的对话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时钟嘀嗒嘀嗒走着落下纯净安抚的白噪音,祁听寒辗转过后又重新面对着简昭——
这家伙蜷缩着跟个蚕蛹一样,闭眼沉沉地睡死过去。
“睡得真香啊……”
祁听此刻神情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这人怎么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简昭滚热的体温,微微暖意似乎顺着血管流到了心脏里:
睡不着,不是因为怕黑。
而是失眠。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祁听寒每天的睡眠大概只有三个多小时。
巨大的焦躁情绪总是裹挟着他,拖挞着坠入某种恐慌的深渊,清醒地捱到每一个天光大亮的凌晨。
可是,真奇怪。
困意逐渐攀延而上,祁听寒感觉到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下坠……没有不安,没有焦躁,整个人像被轻柔的羽毛包裹起来。
有种阔别已久的安全感。
在意识完全陷入一场舒适的睡眠前,祁听寒的视线最后一秒停留在对面人月光下描摹得清隽的脸庞上:“简昭……”
嘴角沁着一轮浅浅的弧度,像是在笑:“晚安。”
“明早见。”
其实相信了的。
虽然嘴上不承认,虽然一直在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但其实祁听寒已经开始期待了。
对面这个人说会陪他一整个晚上,睁开眼的时候,不会再是空荡荡的死寂,不用再一个人抵着扶栏穿越过漫长的消毒水长廊。
这次,他终于也算抓住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