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辣？”苏小小问。
予辰愣了一下，乖顺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吃到嘴里之后，心里会有特别欢欣满足之感……”
我是因为感觉嘴里边麻麻辣辣的特别过瘾。
一个是心理原因，一个是生理原因。
所以，你不是因为被我在灵台里温养的久了，受了我的影响。
那你这么喜欢吃辣，难道是因为……
因为我喜欢，所以你就很用心很用心地记着。以至于投胎转世之后，把那错当成了自己的喜欢？
那么琼浆玉露……
苏小小想了想，面露心虚。
应该是自己给他留的阴影太深了……
“走吧！今天不上课，带你去玩！”
又很久之后，一次修行途中，予辰突然毫无征兆的发病。
瘦弱单薄的身躯裹在棉被里，边瑟瑟发抖边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苏小小的手，“师父……我没事，不用担心……”
苏小小垂首抽泣，“都怪我，是我逼你太狠了……”
“不是……没有……是我自己也想快点参透法门……好让师父开心……没事……我没事……真的师父……”
苏小小摇着头愤然起身。
都这么久了，以予辰的悟性，他绝不至于到现在还连入门级的法术都学不会。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对不起师父……都怪我……是我太笨了……”他的语气低迷。
“怎么会！”苏小小回头厉声喝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天赋的人！”
予辰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耳朵却悄悄红得彻底。
苏小小叹了口气，坐到予辰身后，“把被子放下来，双手结印。”
予辰乖乖依言照做。
苏小小迅速起势，灵力从她的指尖缓缓流入他的身体。不大会儿，一丝湛蓝色的寒流顺着苏小小的指尖悄无声息地窜入她的体内。她打了个寒颤，轻轻皱眉，手中动作未有半刻停顿。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小收势睁眼，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予辰回过头看她，苏小小赶紧别过头。
“好多了师父，每次只要你替我用功疗伤，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难受。”
苏小小闻言欣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就好，那就好。
“今日的课先上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予辰虽有疑惑，每次师父替自己运功疗伤过后，总是会叫自己先回去。但还是乖顺答道：“好。”起身离去。
眼见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苏小小默默拉过先前予辰盖着的被子裹到自己身上。
这寒症发作起来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予辰他一个人忍了这么多年，该有多难受呀。
苏小小又拉了一床被子盖上。
这么多天看下来，她好像渐渐明白了些什么事。
予辰不是修不会，也不是像以前的咸鱼苏小小一样懒得用功。
他比任何人都努力，都上进，都有天分。
可他也是真的，从心底里抗拒修行这件事。
前世的予羲宸，因为自己足够强大，承担了多少本不该由他承担的重任。今世的他，或许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地做个普通人……
苏小小拉紧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横竖现在我们是好好的在一起的。
惨白如纸的唇边轻轻勾起一丝苦笑，苏小小合上双眼，慢慢歪倒在了床上。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眨眼已是三年后。
宰相府书房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说同不同意！”一个妇人怒气冲冲的声音。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辰儿他会理解的……”予明仁唯唯诺诺。
“不，父亲，请恕辰儿忤逆之罪。辰儿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与赵千金议亲。”予辰跪在地上，义正言辞。
予夫人指着予辰鼻子气得手抖：“你想气死我吗？！”
转头对着予明仁又是一顿劈头盖脸，“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些年，他跟那个什么苏小小窝在那个别苑里！都……都快被人说成什么了！你……”
“母亲！”予辰忽然拔高了音调打断予夫人的话，“我与师父清清白白，还请母亲慎言！不可辱我师父声誉！”
予夫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你看看你看看，他现在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臭道士，都敢跟我大小声了！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予明仁被骂得没有一点脾气。
予辰道：“师父不是来历不明的臭道士，她是染雪仙府的白头道长。”
“什么染雪仙府？！在哪？！有谁见过？！有谁去过？！”予夫人不耐烦地连连摆手，“得得得！我管他什么染雪仙府！你，明天，必须给我去赵大人的府上议亲，否则……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予明仁焦头烂额劝道：“夫人夫人……辰儿是怎么才活到如今这样不必日日暖炉傍身，又能同你散步逗趣的……你……你是要逼得他又犯病才开心吗？”
予夫人哑然。
予辰道：“父亲说得没错。辰儿若非有师父，恐怕早已命落黄泉，又岂有今日要与他人议亲之困？就在刚刚，辰儿才又发过一次病，是师父，不厌其烦地为辰儿运功疗伤，辰儿此时才能跪在你们面前。”
他顿了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郑重其事道：“辰儿已决意，若师父不弃，辰儿要与师父终身相伴宸环苑。若父亲母亲非要逼予辰，那我便只有，以这残身报师父救命之恩！”话毕起身，不顾予明仁夫妇，甩袖离去。
予夫人当然知道苏小小这些年都为予辰做了什么。她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你说，这苏小小道长，是不是给咱们辰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把他训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予明仁道：“我就说了让你别瞎捣乱。以前的人们为了救孩子的命，把孩子送到庙里去伺候菩萨的都有。你这……既没让你骨肉分离，又没让咱家孩子出家去当和尚，你还不乐意了，非要搞这一出……”
“哎呀行了行了！既然他这么不愿意，我又不能代替他去跟赵千金议亲，再把他给逼出个好歹来……哎……”
予明仁拍着予夫人肩膀安慰道：“我家夫人最深明大义了。只要孩子能好好活着，陪伴在我们身边，他想跟谁在一起，就由他去呗……”
予夫人白了他一眼，恨恨转身。
予辰出得门来，心绪不宁，第一次不想乖乖听师父的话，转道去了宸环苑。
一进门，便听屋内传出一阵极低极压抑的呻/吟声。
予辰深觉蹊跷，放慢脚步走到窗边。
苏小小身上裹着厚厚的几层棉被，倒在床上止不住地发抖，眉眼睫毛上蒙着一层白霜。
这副样子，予辰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浑身一震，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谁？！”苏小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予辰像是被五雷轰顶，木然转身，然后疯也似的逃出门去。
跑了不知道有多远，直到心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予辰才扶着墙壁慢慢停下脚步。
难怪，自从师父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修行都难有建树后，这么多年，都再没有带自己修行过一次，可自己的身体却渐渐变得越来越好。
难怪，每次疗伤过后，她总会让自己先回去，也总不让自己看到她的脸。
难怪，这些年，师父好像越来越怕冷，身上穿得衣服也越来越多。
蓦地，予辰只觉喉头一甜，呕出一大口血来。
人也随即昏死过去。
等苏小小偶然听到予辰晕倒的消息赶到他的卧房时，他已经清醒过来。床边坐着不停抹泪的予夫人和唉声叹气的予明仁。
几人见到苏小小进来，纷纷起身让出位置。
苏小小礼貌致意后坐下，拉起袖子将手搭在了予辰的手腕上。
半晌，轻轻蹙起了眉。
“气闷不畅，急火攻心……”她凝眸望向床上的人，眼神在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予辰也回望着她。良久，牵起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对着她微微一笑。
予明仁与夫人面面相觑，悔不当初。
苏小小叹了口气，道：“烦请大人和夫人先出去一下，我要为他疗伤。”
众人自然不敢怠慢。只不过临出门之际，予夫人突然转身回到床前，支支吾吾道：“那个……辰儿啊！先前母亲同你说的那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母亲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提。你……你同你师父安心疗伤，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亲绝对不会再拦着你……”
予明仁也跟着折返，上前捏了捏她的手，予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最后没再继续说，跟着予明仁一起走了出去。
苏小小将予辰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然后腾出一只手来从他的后腰处往身体里渡入灵力。
“你母亲跟你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她边运功边问道。
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什么，予辰好半天都没有回答。苏小小也不再追问，继续往他的身体里渡着灵力。
“师父……”蓦地，怀里的人轻轻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苏小小应道。
“你不会觉得累吗？”
苏小小随口道：“不累。”
“你不会觉得我烦吗？”
苏小小愣了一下。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回温，她便停止运功，侧过些身子看着他，“为什么会觉得你烦？”
予辰的眸子里隐有水光，苏小小只以为他是疼的。
“师父隔三差五的便要替我疗伤，我身虚体弱，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的父亲母亲来说，都是一个累赘……”
苏小小心下一急，直接打断道：“谁说的？！”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又缓和了一些道：“不许你如此妄自菲薄，你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没有你，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这么认为，明白吗？”
予辰笑着垂下头，半天没有说话。
苏小小放他自己坐着，自己下床准备去找些人参灵芝什么的。
忽听身后那人幽幽道：“师父，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再需要你了。父亲母亲已经决定给我议亲，你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今日你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