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跟着沈久顺着小路上山,漆黑的夜色像是一层厚厚的屏障,隔绝了繁华喧嚣的街市。二人一路相顾无言,谁都不忍打破这样宁静的夜,耳边只剩下独属于山林的静谧,拨开时不时擦过小腿的杂草,湿润的泥土和树木散发出的芳香让人觉得由衷平静。
沈久在随身的旅行包里掏出来两个联邦最新款的随行扫描仪递给陆真。
“天呐,老大你打哪弄的?”陆真上次见这套设备还是江城爆炸案的时候呢,他记得组里对这批设备宝贝得紧,这东西一向是锁在保险柜里的,取用都需要向杜局他们提申请来着...想到这他压低了声音询问沈久“你偷了咱们的还是林城的?”
“杜局给借的。”沈久熟练的佩戴好装备,设备一开启,山林草木、树上栖鸟都变成了立体的图标。
“老大,大晚上的你要上这找什么?”
“邱赫。来边走边说。”沈久拉了陆真一把,二人放弃了登山主路,找了个林间小路往深处走去。
“他在这?老大你怎么知道?”陆真惊讶之余稍稍降低了音量,谨慎的握紧了手中的木仓。
“猜的。这里离福利院不远又能靠树林的掩护躲过搜查,是最佳选择。”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申队长一声啊?”陆真作势要打开通讯器,还没等选择联系人就被沈久单手按下,陆真能够感受到沈久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抬头还没等问出自己的疑惑,沈久就像被什么蛰到一样飞快的收回了手。
“告诉他干嘛,他又不想邱赫被找到。”沈久拼命控制自己语气让它尽量平静。
“什...什么?他不是挺配合咱们的吗?上次见他那么焦虑,我还以为他很着急破案呢。”陆真听话地收起了通讯器。
“他着急破案,但是这和他不想邱赫被找到并不冲突。要不然你觉得咱们能想到的他能没想到吗?”
至于找人,沈久能想到的,申烨伟不会想不到。
这人要是今天找不到还好,可要是找到了,沈久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曾经的战友呢。
这几天,沈久翻来覆去的做了一万种设来合理化申烨伟的行为和表现,他为这些疑点编了一大堆理由试图欺骗自己,可...骗得了谁呢?
岁月匆匆会改变一切,人也难逃其手。所谓过去都会被时间的洪流冲个粉碎,最终只剩下一句“人总是会变的”。
人总是会变的。
人呐,越是心存侥幸,越是会被真相无情地抽一耳光。
顺着设备的指引,前方的密林里有一个小木屋。
沈久他们悄悄地靠过去,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发现侧后方的灌木里藏着一个油漆桶,陆真捡了一根树枝巴拉巴拉桶里的东西,除了底部的灰烬外就是一些没有充分燃烧的食品袋、便当包装盒、饮用水瓶。
果然有人在这里。
林城特别行动组申烨伟办公室
沈久一反常态的没有和申烨伟嬉皮笑脸,反而面无表情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一下丢在桌上。
沈久抱胸站在桌前朝申烨伟抬了抬下巴道:“你的东西。”
申烨伟拿起那个小袋子打量,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你还是知道了。”
那个小袋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纽扣和...
一个已经停止工作的窃听器。
沈久:“为什么要这么做?”
申烨伟仰头一笑,一脸无所畏惧的无赖模样,沈久既然都拿着证据来找他了,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沈久:“...”他说的没错,沈久确实知道了。
沈久他们在小木屋屋顶的夹层里发现了双手被铐在旁边立柱上,腹部伤口还在渗血的邱赫。邱赫伤口已经发炎了,高烧和饥饿持续的折磨着他,在这些的作用下,他神志不清甚至连连出现幻象。一见到沈久他们,邱赫还以为是恶鬼寻仇,挣扎着闪躲把铁链弄的嘎吱嘎吱响,嘴里来来回回的念叨着“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一时鬼迷心窍了”之类的疯话。
沈久他们顺势的逼问下,挖出了一份被掩埋了十多年的罪恶。
林城福利院以院长王方远为首的邱赫等人,一直在利用院内的孤儿参与非法的药物实验牟取暴利。福利院联系制药机构,将药品下到孩子们的日常饮食里,在通过体检等由头定期检测孩子们的后续反应,制药机构会专门派人以志愿者的名义近距离观察、监测受试者的情况,一旦受试者的身体出现各种各样不适症状甚至出现濒死的情况,制药机构则会以领养的名义实际控制这些受试者,这些被领养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悄悄的变成实验室的标本。
此时的福利院还对外打着人道主义关爱的旗号大量的接收孤儿,而这些孩子下场不外乎是那样——尸体或者将要成为尸体。
即使通过邱赫颠三倒四的疯话,也能隐约窥见昔日那份血淋淋的罪恶。
福利院,表面上打着关爱这些被社会抛弃的儿童的名义,私下里却把这些孩子作为敛财的工具。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就跟围栏里待宰的家畜差不多,时间一到就扔到称上论斤称两。
所谓的人道主义关爱的背后,是无数孩子们的尸体堆砌出来的高塔。
“你呢,知道真相是什么心情?”申烨伟点了根烟,缓缓地呼出来一口,烟雾盘旋、上升再到扩散,遮住了申烨伟的大半张脸。
沈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即使邱赫确实有罪,你们也无权私自审判他。申烨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程序正义的意义。”
申烨伟:“是啊,我明白。”他听了沈久这话,又深吸了一口烟,从抽屉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文件夹摔在桌上:“王方远已经死了,邱赫还疯疯傻傻的,凡是参与那件事的人死的死,疯的疯,更别提那些参与实验的孩子。程序正义?我他妈的倒是想程序正义,可你说怎么办?该怎么办?!”
沈久:“...”
“沈久,这件事压在我心里五六年了。”申烨伟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双手遮住了脸:“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孩子...临死前痛苦的样子...他们...他们还那么小...拽着我的衣角...说自己不想死...”
沈久面色复杂的盯着申烨伟,其实,他也很理解申烨伟。一个人知晓案件的真相,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暗自调查,没有线索、知情人相继死去、没有证据,如果不是下定决心为受害人申冤,申烨伟原本可以过的很轻松。
许多事,对于有良心的人来说,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事已至此,再争执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回去吧,我明天会把辞呈放在桌上。”申烨伟缓缓从崩溃中平静下来,他知道,沈久此刻出现这里,没有拿着证据去举报他,已经是给他留了脸面了,他自己去了结才能保住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
“不用了,今晚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把东西收好,我明天就回去了。”沈久上前轻轻拍了下申烨伟的肩膀,转身就离开了,只剩下申烨伟一个人对着小袋子发呆。
沈久走出门口的时候,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他回头望了一眼还在亮着灯的办公室,申烨伟的影子映照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实际上,了解了事情真相的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松了一口气,申烨伟没变,他还是当年的他——固执的坚持要为那些孩子讨个公道。
只是这次,他效忠的对象不再是联邦。
从林城特别行动组出来的路上
“老大,邱赫说赵桐是福利院杀人案的真凶,你怎么看?”陆真经历了今晚这么一出,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先是老大暗示他屋里有窃听器,又在山上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邱赫,后来从邱赫的疯话里拼凑出两件案子的真相和他们所了解的大相径庭。大脑一直处在兴奋状态,这谁能睡得着觉啊。
“这倒是说得通,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受害人不同死法,凶手杀邱赫没有成功,邱赫带伤破窗逃跑估计浪费了她很多时间,所以可能在杀害赵桐的时候可能用了什么延时装置之类的,好让自己有时间离开现场。但是,什么是原因让赵桐一定要杀害王、邱二人还不清楚。”
沈久顿了一下,突然想到,赵桐不是新来的,她待在林城福利院的时间超过十年了,这十多年她很有可能知道了王方远他们的勾当,但是...赵桐专业是身手是属于哪股势力呢;在福利院这十多年都没有动手,为什么选在最近动手;还有,她既然有可能假死,现在又藏在哪里;她和她背后的那股势力究竟又要做什么?
“老大?邱赫说栋...”话还没说完,沈久匆匆打断,他示意陆真隔墙有耳,陆真见状乖乖地闭嘴。
“这话回去再说,收拾行李,咱们今晚就回去。”沈久并没有像和申烨伟说的那样,明天回去,他和陆真收拾行李后,连夜赶回了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