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意接过圣旨,握着明黄的帛书,默默不语。
“怎么?这监察御史是个七品官,谢大人不升反降,有些不高兴吗?”
谢长意摇头,“微臣这个鸿胪寺少卿的身份,是为着江南之行特批的,本就是个临时的名分。都察院地位崇高,为百官表率,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是真正的天子近臣,不需用品级来衡量。”
元惟真负手轻笑,“本宫是想,谢大人受严相提拔,本次出行劳苦功高,回去之后,严相必会对你大加赞赏。可说来说去,谢大人也只是成了严家的朋党,要受严相掣肘,要是没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功绩,可就要被板上钉钉了。”
谢长意收好圣旨,浅笑拱手,“是,微臣感激公主的提拔。只是微臣担心,公主如此明目地为微臣求官,会惹得旁人疑心。”
元惟真不以为意,“谢大人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你我之间的私情吗?就当是本宫的回应吧,给他们再加点谈资。”
她思索了一番,又道:“二哥此次共派了三名监察御史,你为统率,不日你可直接去润州等候他们。江南的灾情太严重,二哥想趁机给江南来场大换血,正好除掉之前那些默不作声地官员,给他们定个渎职之罪。其余二人定然跟你不同心,难免捏造夸大事实,你顺水推舟就是,放心,你母家清河郡主府,他们是动不了的。说来也奇怪,那半份江南官员的百官行述,本宫粗略翻过,原想先把你家摘出来,免受大哥胁迫。结果上面并未记载清河郡主府的脏事儿,池子干净地能照人,倒是出乎本宫的意料了。”
谢长意:“……”
元惟真见对方神情怪异,意味深长道:“不会是谢大人提前打扫过家里,让父皇都找不到什么错处吧。”
谢长意失笑,“公主,先帝暗中搜集朝臣罪证十几年,彼时微臣的年纪,哪有打扫家里的底气。”
元惟真想想也是,但她也不信清河郡主府是至清无鱼的清白,可能是上一辈儿的人提前做的谋算,看谢长意样子,并不想过多提及,她便也不问了。
谢长意迟疑道:“公主送了微臣礼物,微臣却要告诉公主一个坏消息,说来实在惭愧,有些开不了口。”
元惟真不耐抱胸,“别阴阳怪气,有事就说。”
谢长意叹道:“秦老将军向微臣暗示过,他因无路可选,被逼入绝境,却不想秦大哥因着头脑发热走错路。所以,他应是在离开北境时给秦大哥留了遗言,严禁他卷入朝堂之争,只做个纯臣。秦大哥虽然钦慕公主,但父亲临别之言,他不得不听,只怕以后,公主是要少了秦家这个助力了。”
元惟真理了理发丝,目光眺望至鹿州营帐那中心的主帐,里面躺着的,是大周真正为国为民的纯臣,最终却成了他们皇室争斗的牺牲品。
她静默半晌,淡淡道:“刘展江同本宫说过了,本宫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相助。本宫只是多年前与秦月雄有过一面之缘,不算降服他,得到了他的忠心。他对本宫的善意,是出于男女之情。可这世间情义千万,人不会只死守着爱欲过日子,终还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是要舍弃欢爱的。”
“是,公主深明大义,不怪微臣无能便好。”
元惟真转过头,面露戏谑,“谢大人怎么无能呢,大大的有能啊。没有秦月雄,还有一个秦月先啊,谢大人同他可是自幼的交情,难道不能说服他站在本宫这边吗?”
谢长意知道元惟真是戏言逗弄他,还是肃正讲清了道理:“情谊是情谊,立场是立场,若情谊能影响立场,那立场也会因情谊倾覆。这样三条腿的板凳,谁敢坐上去?”
元惟真摊摊手,“本宫不敢坐,除非把其余三条腿也砍了。”
谢长意轻轻嗤笑了一声,眼中精光复燃,“微臣虽不能说服月先站在我们这边,但眼下却有个顺水人情可以送给公主。微臣临走时,劝说了月先不要离京,但他听闻秦老将军的死讯,必然悲痛欲绝。公主可以适当照看他一下,让他不要冲动,忍一时之痛,以待来日。”
元惟真咋舌道:“这是送顺水人情给本宫吗?你就是想让本宫照看一下他,免得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微臣还未说完呢。”
“……你说。”
“秦老将军在京的灵堂前,会来一个人,公主可以去查一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谁?”
“兵部尚书,季海。”
.
明日清晨,边军就会起兵回营,直往北境,单拨一小队,护送元惟真和秦骜的灵柩回京。
谢长意这几日稍稍休息了一下,明日也要去润州接取新的差事了。
是夜,他宽下外袍,身着一件月白单衣,松下发簪,吹烛上床。
床榻一角忽然扑出一道黑影,将他牢牢困住。
“谁!”谢长意下意识厉喝之后,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怀抱,放下警惕,不再挣扎。
仇羽细细摩挲着他的发丝,在指间穿插揉捻,鼻尖在他脖颈蹭了蹭,轻声道:“你要留在江南,要留多久?”
“三四个月吧,入秋之前能回京。御史负责监察指挥,实际办差的还是州府的官员,等朝廷的粮草人马一到,制定好重建的方针,就能回京了。”
仇羽将他抱得更紧,像是要揉入骨血中,“你之前损耗过度,再劳心劳神,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谢长意贴在对方紧实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声,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道:“没事,我撑得住,我还年轻着呢。”
仇羽喘着粗气,闷声道:“你别动。”
他托住谢长意坐在他腿上,手指紧紧抓住单衣,忍住不肆僭地去抚摸他的身体,“我要跟着公主回京,不知有没有机会找到借口来江南,同你就要有三四个月见不到面了。你一个人在江南,不要做逞能的事,仗着年轻挥霍精力,你还有……母亲幼弟,你舍得他们为你忧心吗?”
谢长意顿了一下,点点头。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和触觉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压抑急促的喘气声,环抱自己的灼热感,如同冬日里炙烤在火炉旁一般。
他蓦然开口道:“都尉,你从前都是在什么地方观察我的?”
“很多地方,只是远远看着。你在京外时,我自是看不见,你在京城时,常去的雅集诗会、画舫瓦肆,只要有机会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在。”
“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众星捧月,堆金砌玉。男的女的都在打你的主意,只是你不知道。”
谢长意:“……”
仇羽抚上他的脸,轻轻抬起,“那时我很想把私下意淫你之人都剐了,又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耻下流的那一个,自嘲无理取闹,你根本不认识我。后来谢氏获罪,你离京五年,我那时还没爬上这个位置,自认对你没什么帮助,只能暗中探听一些谢氏的消息。但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再见你时,我其实很紧张,心底有团淫邪妄念在往上涌,忍不住不顾一切地纠缠上你。”
谢长意身子一怔,在朦胧视线中察觉仇羽在缓缓凑近,当一点温软贴上来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引得仇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按住谢长意的头颅,疯狂地攻城略地。
“唔……”
口中交缠的气息和身上游走的宽手令得谢长意绷紧了身子,紧紧抓住仇羽的衣襟。
蒸腾的热气将两人都烧成了三千孽海中的一抹灰,难分彼此地糅合在一起。
谢长意偶尔抑制不住的低吟,更是将仇羽心头的血都烧沸了,扯裂他身上仅有的那件单衣,感受着润滑细腻的肌肤和清瘦匀称的线条,下腹的燥热凝成焚身之火,找不到喷发的出口。
“别……”谢长意堪堪清醒了一些。
仇羽意识早烧成断了线,不管不顾地边亲边问:“你别怕,我会轻一点,不让你疼。”说着将他扑倒在了软被上。
“仇羽!”谢长意第一次直呼仇羽的名字,在软被中不断挣扎,“我承认我是有些动摇,但我要顾虑的事实在太多,没办法现在……”
他还未说完,又被仇羽拉入了新一轮的沉沦中。
良久后,直到仇羽舔舐谢长意眼角的一点咸泪,意识才猛然清醒了一些,他撑起身子,慌乱道:“抱歉……我……”
他翻身离开,取出怀中的火镰,点燃了房中的烛台。
仇羽返回床榻,掀开纱幔,见谢长意身上不着寸缕的满身爱痕,脑中如满天烟花绽开,视觉的冲击让他眼花缭乱,不舍得移开一眼。
谢长意乌发散乱,满脸潮红,眼中迷离地闪着泪光。
仇羽庆幸自己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该亲该摸的地方是一个不落,白躯上的一抹污浊更是臊得他想引颈谢罪。
他扯过被子将谢长意裹了起来,自己也拿过外袍简单披上。
谢长意幽幽回神,紧着被子缩成一团,将脸埋在了深被中。
“我……”仇羽见他蜷住身子,委屈之极,心中顿痛,舌头僵硬到无法言语。
他本打算事后温言细语地哄到谢长意耳根发软,却发现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什么让人心软的仙术,直教人想爱若珍宝的捧着他,让他流一滴泪,心都揪紧一样疼。
被中淡淡传来一声:“你走吧,我可以自己收拾。”
仇羽深呼了几口气,蹲下身凑近道:“我无言可辩,你就是让我自杀谢罪,我也不能丢下你自己收拾。”
红凌凌的软被中伸出一截细白的手臂,谢长意摸索到床上的软枕,掷在了仇羽脸上,怒骂道:“给我留点颜面行不行,我真不介意自己收拾,你帮我打桶热水,就有多远走多远!”
仇羽接住脸上的软枕,神色惨然,穿好衣服后,走出了谢长意的寝帐。
如今夜半人静,士兵举着火把在远处巡逻,仇羽几个纵越之下,打好了一桶水,等不及用烧的,用内里把水加热后,退到了寝帐外,并未离开。
软被中钻出一颗乌蓬蓬的脑袋,谢长意探出头,环顾了一下帐中,掀开被子踏入了水中。
仇羽听见里面水声漾动,又渐渐归于平静,烛火一息,犹如大梦一场空,末了只剩虚妄幻像。
谢长意知道仇羽在门口还未离开,可他心中羞赧与愤怒齐飞,杀意共快意一色,实在开不了口说什么,干脆蒙住头,昏昏睡去了。
次日天明,谢长意迷迷糊糊地醒来,穿衣趿鞋,见桌上留着一张纸条,笔力遒劲地写道:“少劳心神,珍重身体。”
外面,边军护送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谢长意收了圣旨符碟,往润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