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人背对着自己，黑发高束，穿着一身干练的长袍，手腕和腰间勒出纤细的幅度，右手抓着一杆红缨长枪，浑身冒着“近我者死”四个字。
身后，李忠与李源警惕的看着他以及站在范飞白不远处的范二，相较于顾泓懿的面不改色，李忠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心虚来。
直到被人找上门，他才知道外面的谣言已经传的满天飞，思及之前来府上的那些个说书先生，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
只是为什么呢？
范飞白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的盯着顾泓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磨牙，“顾泓懿，外面的谣言是怎么回事！”
“范公子也听说了？”顾泓懿也挺头疼的模样，说起这个也很无辜，“上朝之前我尚未听说，还是陛下唤我，我才知晓的。”
“陛下唤你？！”范飞白瞠目，“这谣言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顾泓懿轻轻颔首，一脸正色：“范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可有去查查这背后究竟是谁做的这种事情？”
范飞白当然查过，来之前他和范二两人去了多家茶肆寻那说书先生，大家只说是听人说的，可论起源头，那个人是谁缺始终找不出来。
他走进几步，长枪就这么抓在手里，看着像是随时能把人戳死。
范飞白眯着眼睛，审视着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件事与你无关？”
“无关。”顾泓懿面不改色道：“若你不信，我可派人与你一同去查。”
李忠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往旁边看去。
范二盯着他们两个不是一息时间，见状立刻问道：“你看什么？”
顾泓懿淡然的看过去，李忠眨巴眨巴眼睛，这一刻他的脑袋像是疾驰的马匹，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应对，就在众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时，李忠想到了，他低头道：“侯爷，属下只是想毛遂自荐一下而已，愿意跟随范公子去查。”
顾泓懿收回目光，看向范飞白，端着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似乎在等对方回应。
铮的一声！
范飞白挥着长枪，枪头直指顾泓懿。
细微的气流将男人发丝吹落至身后，红缨飞舞，像极了跳跃的火焰。
李源警觉的上前，被顾泓懿伸手给制止了。
他挑眉问：“你这是找不到人，想寻我撒气？”
语气听着平淡，可细品之下又觉得末尾处带着让人熟悉又不喜的挑衅。
范飞白收了长枪，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侯爷多虑，只是站得累了想动动。”
顾泓懿没与他计较，反而开口让李忠去与他一同调查，只不过话一说完就被人个拒绝了，男人冷笑着没说话，带着范二出府去。
“侯爷....”李忠憋了许久，见人一走就开口，“咱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啊？”
“你打算做什么？”顾泓懿盯着早就没有人影的府门，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看向李忠，“难道你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李忠忍不住怀疑。
“昨日府上....”
顾泓懿横过去一眼，“你以为那些人是本候找来散播谣言的？”
李忠实在是没忍住，“那侯爷找那些人来府上是为了....”
李源轻咳一声，这话不该从他口中说出，着实越距了。
好在顾泓懿并不计较，只是吩咐让他注意范飞白的行踪，“看着他，看他是否真的能找到背后之人。”
李忠：主子您说，真的不是您？！
顾泓懿早起上衙时并未用饭，这会李源去后厨端来饭食呈放于屋内。顾泓懿换掉官袍净手回来，手里拿着棉布，目光落在桌上，面上的表情淡淡的。
“侯爷，可要命人准备热水洗漱？”
下衙后府内无事，顾泓懿是可以休息一会的。
顾泓懿轻轻颔首，又吩咐了一句，“这两日刑部审讯事了，曹莽他们二人可还活着？”
“受了刑，倒还有气在。”
“曹莽无家人，杜广百却有，盯着的暗卫可有消息？”
“一切如旧，”李源道：“盯着魏家宝那边的人也说没有异常。”
“看好曹莽他们，审讯结束后应该会有动作。”
“属下明白。”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顾泓懿洗漱换了寝衣去了内室休息。
....
范飞白拎着长矛枪，气势如虹的走到街上。
百姓们胆怯的纷纷让开位置，看着人一路杀去前方的茶肆。
偶有认识的，探出脑袋来与身旁的人嘀咕，“这范公子看着火大的很啊，这茶肆的老板要遭罪咯。”
“哎，你说的可是他与顾侯爷的流言？”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不过究竟是谁啊，竟然能传出那样话来，范公子那样的性子，不得气死才怪。”
“倒是不见顾侯爷出来找，这范公子在家中被关了这么久，怎么性子一点没变啊。”
“谁知道呢....”
自范飞白一进门，茶肆里面热闹的说话声就歇了音，尤其是坐在最前端的那个说书先生，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发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眼睛盯着范飞白，生怕对方一枪将他给捅了。
“老板！”范飞白叫喊一声，拄着枪走到前面，微微仰头看向说书的老先生，“不要怕，您接着说。”
茶肆的老板一脸紧张的从旁边过来，擦着汗哈着腰的看着范飞白，见他面无笑意，心里咯噔的一沉，“小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我这就让小厮整理包间，您上二楼听。”
屋里的看客眼见情况不秒，连忙退至一旁，颇有看热闹的嫌疑。
“不用，我就在这里，听着热闹。”范飞白将枪往后一丢，被范二稳稳的接住，自己则寻了个空位坐下，兴致极高的环顾四周，示意其余人都坐下，“继续说。”
老者看向老板，老板忙问道：“不知小公子要听什么？”
“刚刚在说的是什么？”
老者道：“西厢记。”
“换一个。”范飞白呲牙道：“这雍都最新出的热闹，你们这怎么能不跟着一起说呢。”
周围的人眼神微妙起来。
这小公子说的，难道是......
他们还在猜测，可老板额头的汗倏地流下来，连擦都不敢。
“小公子说笑了，您说的小人有些听不明白。”
“跟我装傻？”范飞白横他一眼，“我与顾泓懿的传言，难道你没听过？”
果然。
众人顿然的想。
茶肆老板却差点被吓得跪下，“小公子....”
“或者我换个话问。”范飞白整好以暇道：“这传言是如何从你这出去的。”
范飞白敢去顾家问，并不是冲动行事，他与顾泓懿素来不对付，能想出这般恶心人说辞的人，他第一个就不信是对方所做。
之所以那般，无非是想做出个样子来。
他知晓，在这雍都城里，有许多人在看他的笑话。
那他自然不能如对方的意。
“小公子，那传言可不是从小人这里出去的！”老板哭丧着脸伸冤，“小人这茶肆可从来没说过，更没胆子传您与侯爷的那些话。”
“是么？”范飞白挑着眉，满眼都是怀疑，“那我怎么听别人说，你这里也曾传播过。”
“那定是有人诬陷啊！”老板竖起手指发誓，“小人要是说谎，就让全家不得好死！”
这般重誓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也太严重了些。
范飞白看向老板，忽得笑了一下，“这般严肃做什么，我今日来是有调查之意不假，却也没有非要有个说法的意思。”
茶肆老板不懂他话里真假，见他信了心中便安定，“小公子说笑，小人这也是怕您听信谗言才这般的。”
“弄得好似我不分真假了。”范飞白站起身，掸了掸衣裳的下摆，“既如此我便不在这打扰大家闲情，下次有空再来。”
说书的与老板都松了口气，这人愿意走那当然最好。
把人客气的送至门外，范飞白挥别对方，冲着下一个酒肆走去。
围观的百姓瞧这样子，猜测道：“难道范公子这是打算将这雍都城内的茶肆酒楼都扫一遍？！”
“也不知是谁不要命传出这般说辞来，这些店家这会怕是快吓死了。”
“这还只是范飞白，若是顾家小侯爷也计较起来，到时候怕是更了不得。”
“他已成了顾候，若是动静太大少不得要被人参上一本，圣上那边还能不过问？”
李忠跟在范飞白身后看了一个时辰，揣着疑惑返回府内，见侯爷的房门关着，就安静的守在门外等人醒。
府内下人稀少，顾泓懿很多事情都是由他与李源一同办的，临近傍晚，别家都在烧火做饭，只有顾家冷清清的一片。
李源提着灯笼挨个的点燃廊下的蜡烛，见李忠站在门口，轻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小公子在雍都城里挑着茶肆和酒楼就进去，我看了几家，这不是得回来与侯爷说一声。”
“侯爷让你回来了？”
李忠迟疑一瞬，“那也不能一直跟着吧？”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对上李源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片刻后突然如兔子一般的就要往外蹿，却被身后一声轻飘飘的‘等等’。
隔着门板，顾泓懿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好似还未睡醒一般。
李源推开门，替屋内点燃烛光，一抬头就见顾泓懿披着发坐在床沿，眼睛黝黑不见底，盯着门外的李忠，问道：“他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