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在谈论正事，但宋赞说得真诚，对他来说几棵树真不成问题，送她也不是问题。谢文听明白了，耳朵变红了，她微微低头，看着独角兽身上柔顺的鬃毛，毛发痒痒地刷在她的心上，始终无法安定。

“我喜欢树，也喜欢齐日山。”还喜欢别人送的礼物。她小声嘟囔着，手指插进鬃毛里缓慢梳着，一点点理顺她的心情。

“我……知道。”宋赞扭头看见低头的她，心里飘飘然，有种不真实感。他没想过自己最开始想说的话是“我喜欢你”，话到嘴边，又被他的理智按了回去。

怎么会忽然说喜欢呢？

他们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聊完正事，谢文又观察起花草树木。她小时候在街头流浪时很喜欢眺望远处的齐日山，看着巍峨的山体找回内心的平静。进入帝都修道院成为圣天女后一直很忙，忙到没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生成的世界，赶路时她在马车里补觉，错过许多风景。

卡密世界的植物种类很丰富，颜色饱和度很高，外形简单到幼儿园孩子们都能涂出来。她没有认真塑造地理环境，最常见的植物长得也最奇特，本该是椭圆形的树叶变成蚊香盘形状，一圈圈蚊香盘挂在枝头，枯萎的时候会在重力拉扯下变成弹簧叶片。

只要谢文待在自己身边，两人即使一句话都不说，宋赞也不会尴尬。他还在想喜欢的事，尽力降低存在感，陪着谢文欣赏风景，做有问必答的好导游，即使那些问话非常没有营养。

他的朋友们看见他露出这副面孔，绝对会拍照记录。平常有人一句话说不到点子上，口头禅是“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冷面边境伯就会迈着长腿离开现场，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他现在耐着性子陪谢文说没营养的废话，从靠近山顶的地方一路说到半山腰，把看见的风景变成两人的回忆。前两次见面时没聊够的天翻出来又聊一遍，两人空白的十八年的时间在一次次谈话中逐渐填满，他们好像从未分开过。

直到谢文听见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野兽不安的低吼声，以及兵戎相接的金属碰撞音。她脸色一变，“迁徙灾？战争刚刚结束，这里就有迁徙灾了？这么巧？”

宋赞冷淡地看了一眼前方，又把注意力放在谢文身上，“齐日山也算半个野兽的老巢，有些小打小闹很正常。去凑凑热闹也不会少块肉，你肯定能治好我。”

谢文感受到熟悉的神力波动，前面一定有她曾经见过的人，还不止一个。借着治病的机会，她亲手把“碎能”植入每个有用之人的身体，绝不让她错过任何关键节点。此刻，关键节点就在前方。

宋赞肯定知道齐日山有情况，才会选择在这里下车，那副故作冷淡的样子能骗过别人，但骗不了她。

他故意命人引导迁徙灾的目的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我当然能治好你。至于这过程会不会痛苦，那就说不准了。”谢文笑眯眯地回复，默默加快前进速度，反超了宋赞。

她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纤细身影轻而易举地晃进了宋赞的心里，连发梢处的光线都跟着跳动。

时间若能在此时定格，统一世界也变得不重要了。

宋赞从未想过自己会坠入爱河，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坠入爱河。这里不是他真实生活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和真正的他无关。就算他亲手布局接下来的一切，他也毫无真实存活的感觉，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梦中冒险，他会大胆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和有好感的人独处一段时光。

他更相信这是小说意志的夺舍，因为边境伯加百列·博尼费斯爱着圣天女文莱·塞尼耶，这份命定的恋情再配上刚刚天人合一的画面，才动摇了他的内心。

宋赞反倒想起来之前无意间听钱才说起的，在网络上看见的故事。

一帮玩得非常好的男男女女决定出去玩，原本会有四五个人到场，实际只到了一男一女两人。男方本来就对女方有朋友以上的好感，听说她会来，才决定出现，没想到老天爷如此帮着他。那天是圣诞节。两人站在喷泉广场边，欣赏喷泉表演和两层楼高的圣诞树，忽然一阵风伴随着冬日恋曲吹来，他像得到某种感召，坦白了自己的心情。

“你为什么会向我告白呢？”

“因为景色很好。”

女方从未报以同样的心思。在看见只有两个人时，她在想要不要离开，觉得对方可怜，刚好自己无事可做，才耐着性子留下来。一群人都在时，他们是朋友。两人不欢而散。

宋赞庆幸自己没说出实话，他们在小说里才是战友。

幸好打斗声离得近，没几步就到了。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战场吃瘪，明知不会有任何意外，他还是骑着大黑走到前方。

面前是个山坳，平坝里在混战，依靠军服能认出这里有两支队伍，他们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不像是第一次联合上战场的样子。

“罗素大公和冯侯爵的军马，”谢文一眼认出，军服的腰带上扣着各家的家徽，罗素大公家是传统的狮头与剑盾，冯侯爵家是由特产麦穗变形而成的箭头，“他们隔着一个齐日山怎么会碰到一起？”

“因为迁徙灾。齐日山附近的四个家族，西边的罗素大公，东边的三位侯爵，经常会像今天这样联合起来，抵御迁徙灾。一家抗灾可能会损失惨重，四家抗灾就变得好受一些。”

“没有第五家吗？”皇室被大公领地包围着，帝都到齐日山的距离比三位侯爵更近。

宋赞失笑道：“没有了，只有他们。”不然圣天女为何要黑化？愚蠢的国王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儿。

皇室居然不愿意给出任何支持？真该死啊。

他们站在战场外侧等待，谢文还以为宋赞会大发善心冲进去帮忙毕竟他知道这件事，还特意来到此处。没想到他只是看着，并发出“我不能离开你”的恐怖暴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