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银灰的，透过窗户形成直线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房间里没有开灯也很安静，杉山哲也坐在办公桌上一杯杯往嘴里灌酒，他造型凌乱带着胡渣的脸颊在这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颓废。
房门被从外打开了，扑鼻而来的酒味令丁香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少尉……”唤声温柔有所犹豫：“上校下了新指令。”
杉山哲也醉醺醺的抬起头叹了口气:“处分吗？”
丁香皱眉摇头:“因为您执行不当，上面派了一位与你同军衔的人来辅助您的工作。”
杉山哲也应了声满不在乎似的继续给自己灌酒，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他如今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这么萎靡不振，丁香不禁心疼，她走上前夺走了杉山哲也的酒瓶。
“还有件事。”她犹豫道：“您违命不办的任务，新来的少尉直接找了花脖子，让他给处理了。”
杉山哲也呼吸一滞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他捏了捏鼻梁还是抑制不住的怒气，把酒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碎成渣滓。
……
寨子难得的一片祥和，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大伙都差不多睡到晌午才陆陆续续起来。
余占鳌从梦中清醒的时候，张俊杰已经披了件外套坐在木桌前写写改改。
“俊杰，你这早起写啥呢？”
余占鳌眯着双眼睛一边问一边从炕上下来，他挠了挠脑袋让自己把觉给醒了。
“家规。”
张俊杰头也不抬就蹦出了两个字。
“啥？”
余占鳌傻眼慢吞吞的走过去，背着双手盯着桌上的几页纸左看右看愣是不认识。
“你写这玩意儿干啥？”余占鳌皱着个眉头：“你快给我念念。”
张俊杰放下手里毛笔面色淡定，不紧不慢的拿起桌上的纸。
“第一，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互相隐瞒。”
话音刚落，竖着耳朵听的余占鳌又忍不住插嘴，他嘿嘿笑了笑。
“你这是还记我仇呢？”
“我这不是记仇，我就是觉得既然我们在一起了，就应该一起承担事情，我也有能力可以帮你分担。”
余占鳌呵呵笑，这心里像是吃了蜜饯倍儿甜，连忙点头是是是。张俊杰见他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就知道又没听进去是又急又气。
“你别总瞧不起人。”
“不会不会不会。”余占鳌傻乐话锋一转：“那这罚什么呢？”
“写检讨书。”
“那不行，我不识字啊。”
余占鳌立马出声抗议，张俊杰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贱兮兮的笑笑。
“我觉得，咱们就把惩罚改成上炕解决！怎么样！”
张俊杰一个着急被口水呛的几声咳嗽，吓得余占鳌赶紧给倒水拍背，这一幕也刚好被从外头进来的九儿和三儿给撞见。
“俊杰，你怎么了这是？”
九儿赶紧过去帮忙，看着余占鳌又忍不住气打一处来给了个白眼。
“什么人呢，得到了又不知道好好珍惜。”
好似不经意的嘀咕抱怨让在场的三个人都给愣住了，三儿扫了眼余占鳌二人的脸色然后拽了拽九儿的衣角。
“九儿你说啥呢？”
“我哪说错了吗？你大哥对咱们俊杰不就是这样。”
一直佯装淡定正在喝水的张俊杰这下又被水给呛得不轻。
三儿很是诧异：“你是咋知道的？”
“你真当我傻呢”九儿瘪了瘪嘴:“他两都那么明显了，我还看不出来啊。”
余占鳌和张俊杰二人都尴尬的不行，睁着双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也是。”三儿害羞的挠挠头:“那你会懂得珍惜不？”
“那当然了，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气氛是越来越迷，张俊杰一脸疑惑在九儿和三儿直接来回扫视。
“你们两个不会？”
面对张俊杰的怀疑九儿也懒得解释，干脆直接牵起三儿的手在他两面前晃悠。
少了个情敌真他娘的高兴，余占鳌也是乐开了花心里默默把三儿吹捧上了天。
“行啊你们两，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好上了。”
还没来得及再唠上两句，外面就出现个声音对着屋子里喊。
“戴九莲，有人找。”
九儿应了声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眼睛里是含着泪的。
“俊杰，出事了。”
……
张俊杰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离家再迎来的会是这生与死的别离。
是夜，深夜。
云把月亮遮的严实，街道上漆黑一片。冷风四起不一会儿就雷声大作下起大雨，雨水落在地面溅起了阵阵水花。曾经富丽堂皇的张府大门如今破烂不堪的敞开着，随着这雨水从里面传出了丝丝的血腥味。
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着，鞋子直击地面水花打湿了裤脚，张俊杰到了自家门口狼狈喘气首先看到的是贴在门上的一道横幅。上面写着一句‘私通□□，违反大东亚共荣。’
因为冷风和恐惧令他浑身发颤，哆嗦着牙根跨过张府门槛，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几具仆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院中央，身上的抢眼已经不再往外流血，周围的雨水冲刷了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张俊杰怔怔的越过尸体往里跑去，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张继长和张夫人都坐在堂屋的正位上，一左一右都没了气息，嘴角的血迹也都干涸，椅子底下也已经是一片血泊。
“爹……娘……。”
张俊杰轻声呼唤，却再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缓缓跪在父母跟前颤抖着嘴唇。
他世界的一片天就这样塌了，没让他有任何的准备，眼泪顺着脸颊流了留进了嘴里涩涩咸咸，良久的呜咽，终于出声嘶吼。
一直默默守在他身后的余占鳌也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眶，他揪着颗心走过去轻轻环抱住张俊杰想给予他一丝温暖。
“是少爷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两人转头，是张府原来的老管家。
“真的是少爷。”老管家也抑制不住眼泪:“少爷你可回来了。”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从袖口取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张俊杰，信封上面写着‘吾儿亲启’几个大字。
张俊杰接过信件直接拆开来，他双手颤抖牙关紧咬信纸慢慢的被他捏得皱起。
“是日本人派花脖子来干的。”老管家悲痛道：“那日本人是看上了咱张府的钱，说要让老爷去给他们当个什么管银子的官，老爷当然怎么也不会去当这个汉奸，他们就硬给老爷安了这么个勾结□□的罪名，还说要杀鸡儆猴给大家看看，吓吓咱中国人的胆。”
“夫人生前把写封信交给我，让我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里，她还说……”老管家哽咽：“你永远是张家的骄傲。”
张俊杰捏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沉默不语，直到老管家已经叹了口气离开了许久他才突然开口说话。
“余占鳌。”
“我在。”紧握住张俊杰的手，环抱的更加用力。
“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余占鳌笃定的回答眼神里满是心疼：“就算你不想要我，嫌我烦了，我这辈子还是要一直缠着你不放，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是。”
两个人拥抱着彼此，两颗心也互相贴紧，余占鳌轻吻张俊杰的脖颈告诉他他还有自己。
张俊杰一眨也不眨的睁着双眼，里面有溢出来的杀气。
“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