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了何流家时，刘姐跟明月说：“月亮，小流有事出去了，要晚一点点才回来，他让你先上书房等他，你可以先吃点水果。”

明月说的：“好的，谢谢刘姐。”然后自己上了楼，到了书房。

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水果，但是尽管明月发烧虽然好了，但还有一点咳嗽，所以不敢吃生冷食物。

无所事事的她本来想翻翻房间里的书，不过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开了何流的作业后，便改变了想法，她拿起了作业本，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数学作业本，字体写得很不错，饱满、有力、有笔锋，一看就是练过的。明月翻看着，发现几乎每天的作业都有错题，一些简单的题目，会因为粗心做错，又或者因为偷懒少写步骤而被扣分，复杂的题目，存在思路不清晰，或者基本概念有误，或者公式使用错误等问题。

明月从韩瑞雪处了解到，何流大概是去年的12月份发现父母离婚的，她粗粗地推算了一下，当时数学课的教学进度应该处于“图形”阶段，何流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没有心思认真听课的，所以他的几何基础知识薄弱，如果要想把数学补起来，就需要从上学期落下的内容补起，于是明月便有了大致的教学思路。

刚把作业本放下，她又咳了几声，这时何流也回到了书房。

明月主动说：“回来了。”

何流只是简单的回复了“嗯”，就坐了下来，然后拿起了数学课本，翻到了习题的页面，然后指着其中的一道题说：“喂，这道题我不会做，你教下我吧。”

明月坐了下来，然后把书拿到了面前看了一下，这道题在何流的作业本上出现过，而且他是做对了的，联想到他刚才随意翻书的样子，便知道他想整蛊自己，估计无论自己怎么讲解，他都会假装不懂的。于是明月换了一个思路，指着书本对何流说：“你先给我讲讲这个符号代表什么的意思呗？”

何流露出了鄙视的表情，问：“哈？你连这个都不会？”

明月波澜不惊地说：“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忘记了而已。不像你，你是真的不会！”

何流反驳：“谁说我不会啊？”

明月故意刺激他：“来来来，有本事你来给我讲讲！”

何流得意地说：“讲就讲，谁怕谁啊！这个是垂直符号，垂直，懂不懂？”

明月装着一脸无知地问：“垂直有什么含义吗？”

何流一边指着书本上的的直角，一边说：“垂直表示这个角是90°。”

“咳咳咳~~”明月不由自主地咳了几声，然后问：“90°和后面这个35°的角有什么关系呀？”

何流看着明月懵懵的眼神，有种被气到的感觉：“你怎么这么笨啊！”他从旁边找到了草稿纸，把几何图形画了出来，然后认真地说：“你看，这个角是90°，这个角是35°，那这个角是多少度呢？”

明月“恍然大悟”地说：“哦，这个角是55°，没错吧！”

何流觉得孺子可教，又耐心地说：“对啊！然后你看，既然知道这个角是55°，那这个角不就知道多少度了嘛！”

明月没有说出答案，而是问：“多少度呀？”

这次，何流并没有讽刺明月，而是很详细地给她讲解：“你看，这是一条直线，从这里到这里是一个平角，也就是180°，减去这个角的度数，就等于这个角的度数，所以答案是125°，明白了吗？”

明月笑着表扬何流：“嗯，你讲得很简洁，每个步骤都讲得很清晰，也很有条理，我听懂了，难怪你妈妈说你聪明了。而且我觉得你写的字很漂亮哦！”

何流美滋滋地说：“那是！”

明月说：“那你还有，咳咳咳咳~~”明月一句话没有说完，又咳了起来。

2

在聊天的过程中，何流就注意到明月会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便忍不住地问：“你生病了吗？”

明月没在意地说：“嗯，前两天感冒发烧了。”

何流有点心虚地问：“是因为周三晚上在浴缸睡着了，才发烧的吗？”

明月简单地回了一个“嗯”字，又咳了两声。

何流想到自己咳嗽的时候，妈妈都会让他多喝水，便对明月说：“要不你先喝口水吧。”

明月说：“我忘带杯子了。你家热水在哪？”

何流一边起身，一边说：“我去拿吧。”

何流起身走路时，忽然想到了口袋里的盒子，他把手插进了口袋，摸着盒子，心里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拿出来吓她呢？

几次相处下来，虽然自己经常被她呛得哑口无言的，但那都是自己先挑的事，而且她也被自己整惨了，因此对她也不那么排斥了，甚至觉得有她陪着也挺好的，自己就不用那么孤独了。

然而，一想到热情地为自己出某策划的几个小伙伴，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并且刚刚吴子煦还专门把蚕送了过来，另外，如果不吓她的话，到时他们几个肯定会嘲笑自己，他可不想被人瞧不起，而且他也挺想看到明月被吓到的糗样，所以最后，还是搞怪的心理战胜了理智。

何流把水壶和杯子端上来之后，就把它们放到了茶几上，趁明月倒水喝水的时候，他快速地把蚕拿出来了，放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椅子上。等到明月也坐回位置上时，他假装惊讶地指向虫子说：“呀！虫子！虫子！你手臂上有虫子！”

明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静静地看着何流，而此时的何流却被她看得极不自然。

几秒后，她才把目光移到了虫子上，然后把虫子轻轻地抓在了手上，再次看向了何流，说：“小太阳弟弟，你可能不知道，我来自农村，到菜地徒手捉虫、除虫是我的基本技能。咳咳咳~~”边说边把虫子放到了何流的手臂同样的位置上，何流只好把虫子重新装回了盒子。

明月继续说：“为了给你省事，我告诉你我怕什么吧，去，把电脑开开，我告诉你。”看何流没有反应，她又强调说：“去啊！把电脑打开，我让你见识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何流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把电脑打开，他输入密码进入电脑桌面后，又按照明月说的打开了浏览器，然后用右手食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洋辣子图片”。

明月移动鼠标，把其中的一张图片点开放大，然后问何流：“你知道这是什么嘛？”看到他摇了摇头，明月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怕它吗？”何流又摇了摇头。

明月说：“这种虫子叫洋辣子，是我的童年阴影，它有毒，如果被它碰到，你的皮肤就会马上红一片，而且又痒又痛的，那种痛是火辣辣的，让你提神醒脑的那种，而且得痛痒一两天了，所以小时候，我们见它们，都认怂地绕道走。你也要记住啊，在外面的时候，不要乱跑到小树丛里，说不定就会有类似的虫子，知道吧？”

何流看着图片说了声“哦”。

明月又说：“来，再给你看一个。”

明月想到何流刚刚用“一阳指”般慢吞吞地打字，就忍不住伸手把键盘拉到了自己面前，用流畅的手速在搜索框盲打出了‘水蛭图片’，点开了一张正在吸血的图片，对他说：“见过吗？”

何流心里有点毛毛地说：“没有。”

明月说：“就知道你没见过。这是一种生活在水里的吸血虫，它咬人的时候会释放麻痹的物质，这样你就感觉不到它在咬你，而且它还会释放阻止血液凝固的物质，这样它在水里吸血，你也不会看到血迹，所以即使你被它咬了你也不知道。有一次，我去田里插秧回来，走在路上发现脚趾很痒，就用手去扣了一下，结果感觉碰到软软的东西，才知道是水蛭，吓死我了。所以你们小孩子，记住了，不要到外面那些水塘、水库里面玩，里面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在的，不安全。”

何流听着明月讲这些新奇的东西，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又觉得挺有意思的，当听到明月的告诫时，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3

明月看着认真听讲的何流说：“看到没，小太阳弟弟，姐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根本就吓不着姐，所以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了，否则随时都可能被姐反吓，晓得了不？”

何流喃喃地细声说道：“谁说我们没有见过世面的。”

明月假装没有听见，并对他说：“把电脑关了吧。”然后，就走到了何流的座位上，从他的书桌上翻出了一张数学卷子，一边看一边“啧啧啧”地感叹着。

正在关机的何流，听到明月发出的声音，转头看向了她，当他发现她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的卷子时，他猛地弹起来伸手去抢卷子，而这边的明月早就发现了他的意图，在他的右爪子赶到之前快速地把卷子举了起来。

此时的何流，长得纤瘦，个子也不高，只有1米5，他使劲跳起来去抢明月手里的卷子，而比他高得多的明月，则踮起脚把卷子在左右两只手轮换着，总能完美地躲过他的抢夺，还不时地调侃他：“你不行啊，都初中了，怎么才长这么点个子啊？自己不够强大，只能受欺负咯。”

何流多次抢夺无果，加上收到明月的讽刺，他气急败坏地说：“你凭什么看我的卷子？”

明月嬉笑地说：“凭我喜欢呀！”

何流气急败坏地说：“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乱翻看我的卷子，你懂礼貌吗？”

明月把双手背到了身后，笑看着何流，带着质问的语气说：“对啊，你懂礼貌吗？”

看着被反问得无言以对的何流，明月姿势不变地继续质问道：“泼水、锁门、放虫子，你哪一样礼貌了？对我喂喂喂地叫，你有礼貌吗？我告诉你，对付不礼貌的人，就得不讲礼貌！”

看着明月说话的气势、眼神，何流有种活生生被压制的感觉，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特别是她所说的事实，更让他没有了辩驳的余地，只能回了一句“我懒得理你！”然后便坐下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不再理会明月。

听了何流的回话，明月也没有再搭理他，再次把卷子拿到面前快速地浏览完，然后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下课只有几分钟时间了。她看了看仍在一声不吭地坐着的何流，然后放下了卷子，并把手机收好后，用双手把何流的椅子转向了自己，而何流则把脑袋偏向了一边没理她。明月见他如此，便语气平和地说：“小太阳弟弟......”

当听到了明月的称呼，何流赶紧转正了头看着明月，打断了她的话：“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明月一脸真诚地说：“我真的不是取笑你，我是真的、真的觉得这个称呼很好听，我觉得这个称呼能给人一种阳光、温暖、乐观、活泼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何流感受到了明月的真诚，而且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挺好听的，但表面上还是装着没好气地说：“随你的便！”

4

看着何流没有抵触之意，明月继续着说：“小太阳弟弟，咱们商量下呗。你看哈，这3次课，我也没有教你什么，哦，除了教你认识了两种虫子。而且这几次课你也没有好好地学习，我觉得这样很浪费我们的生命，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觉得呢？”

何流虽然心里认同，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抵御性地说：“有屁快放！”

明月笑了笑，说：“我想了三个方案，你想不想听？”

何流尽量表现得不屑地说：“先说说吧。”

明月说：“方案一，我们和平相处，上课期间你学你的，我干我的，比如看书、做作业、或者用你家的电脑学习，就相当于我是你的陪读，你有问题也可以问我。方案二，你按照我说的方法学习，哦，顺便告诉你，我上课也经常打瞌睡的，但我的成绩还不错的哦。方案三，你把不喜欢我的理由或者我的过错都说出来，如果我觉得理由充分的话，我就不再当你的家教老师了，你也就自由了。”

何流故意为难明月：“如果我都不选了？”

明月用调侃的语气说：“完全可以的哈。那么我们就像这几次一样，继续互相伤害，我无所谓的了，我就当出来玩，有人陪着，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又或者，你让你妈毁约，赔我3个月的钱，反正你爸爸妈妈有的是钱，给我赔点也不算什么大损失，况且他们那么爱你，也肯定乐意花这笔钱的。”

明月停顿了一下，突然收起了玩笑的姿态，坐了下来，用充满了担忧的眼神看着何流，并用惋惜的语气问：“可是小流，你愿意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下去吗？你愿意你爸爸妈妈辛苦赚来的钱就这样被糟蹋掉吗？这样的你开心吗？”

何流没有出声，但明月观察到了他表情的一丝变化，变得柔和了。

“你认为你父母不爱你。那我问你，你没织过一块布吧，可是你缺穿的吗？你没种过一粒米，可是你有被饿着过吗？你没有搬过一块砖，可是你有没地可睡吗？这些都是怎么来的？不都是你父母给你的吗？这难道不是因为爱你，才心甘情愿地把最好的都给你了吗？”

此时的何流，没有再看明月，而是低了头，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他似乎听到了“不愿意”的答案。

自从知道爸妈离婚以来，何流感觉到他被全世界抛弃了，他感觉到痛苦、孤独、不安和挣扎，曾经让他骄傲的成绩，也成为了被人的笑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实际上，在他的内心里，他知道爸妈虽然离婚了，但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从来都没有变过，妈妈依然关心自己的学习、给自己做最爱吃的饭菜、给自己找家教老师，爸爸虽然很少见面，但也会常常给自己打电话嘘寒问暖，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

再加上这一周以来，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对付明月这件事情上，并且在与明月的斗争过程中，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刺激，也体会到了期盼、失望、欢乐、生气并存的复杂心境，对父母离婚这件事的关注度也慢慢变淡了，内心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不再执着于父母必须在一起的想法。

如今面对明月的灵魂拷问，他才第一次真正地思考着这些问题，也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真得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明月等待了一会，看何流依然在低着头没有说任何话，便对他说：“你先好好思考下吧，下周一给我答案，今晚时间到了，我先回去了。”

明月说完便背起自己的双肩包离开了，剩下了仍在思考的何流。